她顫聲道:“你們放我走,我要見官家。”
鄭尚宮搖頭,“我勸娘子省些力氣,這是巷子最深處,叫破了喉嚨都沒人聽得見。娘子還是認命罷,禁庭原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永巷裏有多少冤魂,數都數不清。這裏曾經住過太宗的魏美人,高宗的獨孤妃,哪個不是寵冠後宮?娘子應該慶幸,太後還念及舊情,沒有趕盡殺絕。若當真一杯毒酒灌下去,官家也救不了你。那日讓娘子回湧金殿,娘子沒有答應,就應該料到會有這天。且等兩日吧,官家若還在乎娘子,到時候自然放你出去。”
她心裏亂得厲害,腦子卻清明,太後不殺她,不過是不確定官家的態度。過了今晚,明日官家會找她,如果不好收場,大不了放她出去;如果能遮掩,那麼毒酒和白綾還會遠麼?
她們說完了要走,她掙紮著叫住她們,哀聲道:“兩位尚宮且留步,我有幾句話想同你們說。”
那兩人果真站住了腳,福身道:“娘子請講。”
“我與官家情深,你們應當是知道的。明日……也許是今晚,官家必定會滿世界尋我。汴梁城那麼大,上次班值兩日就能發現我的行蹤,這次也不會例外。”她知道現在不能硬來,隻有好言好語同她們商議,才能留得一線生機。隻是縛住了手,起不來身,匍匐在地,姿勢狼狽也顧不得,急急道,“我不與你們兜圈子,隻想請二位通融些。太後縱然勢大,這天下卻還是官家的天下。太後總有老去的一日,到那時二位不要找個新的靠山麼?隻要我活著,東山再起指日可待,二位如今若對我施恩,他日我必定視二位如心腹。你們將我放了,我去求官家,許你們重金,或放你們出宮與家人團聚,如何?”
尚宮一輩子不得出禁庭,若能回去,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過對於有家口的人來說是個誘惑,對無家無業的人,風過無痕罷了。
陸尚宮倒轉頭看鄭尚宮,鄭尚宮卻連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了,“承諾固然令人心動,也要有福消受才好。我們奉太後之命,不敢有半點二心。娘子還是靜待吧,是去是留,看太後的意思。”
她們走了,轟然關上了門,把她留在一片黑暗裏。屋子沒有窗,對麵是夾道,隻有縱橫交錯的欞子上滲透進一點難以分辨的深藍。她從小就對這種密閉的空間有難以言說的恐懼,把她關在這裏,簡直是逼她去死。手綁得很緊,掙不開,她跌跌撞撞站起身,又急又怕,混亂裏用頭撞那門,撞得額角劇痛,卻停不下來。慢慢有蠕蠕的感覺爬過臉頰,她聞見腥甜的味道,料想大約是流血了。
顧不上了,她心裏刀絞似的,如果官家誤把別人當她,那以後該怎麼辦?她一直知道自己氣量狹小,雖然身在後宮,卻不願意同別人分享他。他是她一個人的,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雨露均沾。當真發生那樣的事,那麼他們之間的感情大概就隻剩死路一條了。
她叫得嗓子發啞,直到喊不出聲,沒有人來幫她。最後精疲力盡癱坐下來,徹底陷入絕望裏。原以為已經曆盡了苦難,其實錯了。她活著,就是為了讓老天爺解悶,想起來便作弄她一番,饒是再堅強,也覺得快支撐不下去了。
她背靠著門,這樣陰冷的地方,凍得她直打哆嗦。其實她沒有吃過太多的苦,西挾是名義上的冷宮,物質上從來不匱乏。現在呢,關在這森森的黑屋子裏,唯一心疼她的人喝醉了,也許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發現。發現時,大錯恐怕都已鑄成了。
她閉了閉酸澀的眼睛,心漸漸燒成了灰,連最後一絲微芒都熄滅了。手臂反綁著,肩胛要脫開一樣,她咬著牙狠狠往外退,手腕幾乎勒脫一層皮,那些痛都不算什麼了。努力了很久,終於擺脫束縛,重新鼓起勁來撼那門,可惜還是紋絲不動。她雙手抓著門上欞子,頹然往下垂掛,似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她控製不了自己,馬上就要發瘋了。瞠大眼睛倉惶四顧,隻有黑暗。這窄窄的牢籠,隨時會把人吞噬。
心頭跳得震耳欲聾,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自救,捂起耳朵跪在地上,撕心痛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姑娘們打賞,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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