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宋璟窩在被子裏酣睡。他靈魂裏習慣了夜間活動,白天修生養息。之前也說過宋璟不喜光亮,於是即使他沒有了睡意,卻依舊縮在被窩裏露出半個腦袋呼吸。
房間外麵很安靜,這裏的仆人都是前山開宗收徒時,那些資質不好卻依舊有些靈性的孩子不願離去而留下於此的,他們無緣修行,又不甘心做以前那樣的普通凡人,幹脆在澹台家紮下了根,或許經年以後混到總管之類的差使,出門在外也不比朝廷命官低到哪去。
太陽閑閑的掛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上,宋璟斜眼瞥向窗外,木質房梁,青灰色石壁,院子裏花開似錦,一時間心下念頭百轉。最後學的那澹台春水般,一口氣長歎出來,幹脆把整個腦袋埋入了被窩之中。
澹台春水今早可是望眼欲穿,偏偏又表現的一幅不在意的模樣。手中握著的三尺青鋒在竹林裏隨著他的身影上下翻飛出絢麗的劍網,他此刻的身姿竟類似澹台春水那樣,輕飄飄的,像是踩在雲彩之上,不食人間煙火的飄渺。
舞到一半,他刷的一聲收劍站立,微微佝僂著背脊,將劍收入芥子手鐲。眼神迷蒙而疑惑,蕭家二公子,蕭青離,怎麼還不來此做早課。記得昨晚在宴上自己告訴過他地點的。
他沒想到宋璟還在被窩裏,也沒有想到昨晚宋璟直接左耳進右耳出,沒把任何人的話放在心上。與他無關,宋璟這麼想,無關哎。
心靜不下來,春水輕歎一聲,緩緩的向宋璟的房間踱去。
“砰砰砰。”
宋璟聽見不疾不徐的敲門聲,下意識的就想起了昨日那個優柔的少年。
“自己進來。”他說,然後側了側身,擺成麵朝門的姿勢,這是他印象中很有禮貌的一種接待方式了。
春水皺了皺眉,居然還在寢室內,應該是在作畫。早就聽說蕭家二少習畫成癡,可是不能連早膳也不用啊。
推開門,春水繞過屏風,看見隻露出一雙細長丹鳳眼的少年,黑發散在枕上,目光懶散的盯著自己,微帶著鼻音問道:“額……澹台春水……”宋璟皺了皺眉,這麼叫似乎不怎麼禮貌。
澹台公子?澹台少爺?
這種古典的叫法自己實在是不習慣啊。
“春水。”他在被窩裏勉強一笑,叫著還真是別扭,清了清嗓子,“春水找我有什麼事麼?”
居然還在——睡!
在修行之士中,很難見到這樣日上三竿依舊窩在被子裏的極品人物。
作畫?還真是高估他了。
一時間,春水蒙了一層憂愁的臉龐變化萬千,精彩異常。
看著春水不可置信的神色,宋璟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他真的不認為這有春水表現的那樣嚴重,但是——他再瞥了一眼春水微顫的唇,嚇到少爺脆弱敏感的心了,自己是不是該認真懺悔一下?
撩開被子,他直接下床,穿上鞋子。
“你,你……”春水更加驚嚇了,幹巴巴的指著宋璟皺巴巴的衣服抖,“你居然和衣而睡。”
出世就是大少的澹台春水,世界觀裏睡前梳洗換衣是常識,是和出門穿衣一個概念的行為。此刻看到在床上壓折了一夜,褶皺好似凡間鹹菜般的衣裳,就像看見了穿著內衣逛街的人一般。
“沒什麼大不了的吧。”宋璟用餘光掃向大驚小怪的少爺,嘴唇扭曲成刻薄的弧度,“看不慣就到門外等吧。”
那一眼的似有似無的譏諷讓春水臉色微僵,頭一擺折身往外走去:“換一件衣裳,衣櫃裏放著的不是你以前穿的凡物。以後你想怎麼睡就怎麼睡,冰蠶絲的料子可不會隨隨便便起皺痕的。”
宋璟饒有興趣的看著春水隱隱怒意的模樣,忽然覺得這個看上去優柔寡斷、傷春悲秋的少爺,其實也有著自己的脾氣,隱藏著,高傲的大少爺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