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相憐(2 / 3)

“此話怎講?”

“你連哭都會找地方呀!這吊唁的席上落淚,知情的明白你是哭家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哭的是胡廣呢!”

“嗐!”袁紹被他逗得破涕為笑,“我才不哭他呢!”

“哭誰不是哭?好歹他也是位列公台、榮加太傅的人。”

“榮加太傅?論才幹不及橋玄,論名望不及我祖父,論人品更跟陳蕃差之千裏!他這個太傅說著都牙磣。”經剛才的一番說笑,袁紹的語氣親近了不少,“孟德,有時我在想,世風之下官員明哲保身,現在的士大夫以何為要呢?”

“這個……”曹操覺得這個問題似乎太深奧了,即便自己再閑也不會去想,隨口道,“事君以忠,待民以仁。”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文武相較,哪個更重要呢?”

“小弟愚鈍,本初兄有何見解呢?”

袁紹放下筷子:“我朝自光武帝中興以來經籍盛極,雖武人也多近儒術。僅論雲台眾將:鄧禹善誦《詩經》,受業長安;寇恂修鄉學,教授《左氏春秋》;大樹將軍馮異通《左傳》《孫子》;膠東侯賈複熟讀《尚書》;耿弇知《老子》之道;祭遵乞資學經、投壺為樂;李忠好禮易俗;劉隆遊學長安……”

曹操聽他如數家珍地列舉著雲台二十八將的事跡,心裏已經歎服:這人如此精通本朝名將史事,莫非有意效力疆場?

“所以武者亦文,所為守業,這樣息兵事也可治理民政、宣揚教化。所以武者修文至關重要,上係國之安危,下關身之榮辱。反之文人也應通武事。”一番有理有據的言論戛然而止,至於通武的用處他卻絕口不提了。

“聽本初一論受益匪淺。”曹操原本隻是覺得袁紹風度瀟灑,這會兒才意識到此人見識非凡,補充道,“馬援棄學隨軍、班超投筆從戎,皆成一代俊傑!”

“所以我最近在研習兵法,以備不時之需。”

“哦?”曹操對他真有點兒知己的感覺了,他已經於兵法一道諳熟於心了。但與袁紹不同,他當年學兵法為的是淘氣打群架,現在再讀不過是圖個消遣罷了。

兩人的距離不知不覺間拉近了許多,說話也不那麼客套了。他們從兵法聊到西北的戰事,從遊獵騎術談到朝中好武之人,從家族瑣事說到世態炎涼。一個本宦豎遺醜遭人冷眼,一個乃侯門孤子飽受欺淩,同病相憐惺惺相惜,彼此間皆有了點兒相見恨晚的感覺,後來幹脆以兄弟相稱了。

等宴席已畢,袁紹也不願去尋袁基他們,拉著曹操的手一個勁兒地說:“孟德老弟見識非凡!人不可貌相呀!日後請常到我家裏來聊聊,我那裏常有幾位朋友,可以介紹給你認識。”曹操連連點頭。

他們倆邊說邊走,就邁出了胡府的大門,隻見外麵車水馬龍,大大小小的官員各自散去。他二人的家丁小廝皆在遠處,在擁擠的人群裏堵了半天才尋到為袁紹牽馬的家人。

袁紹來至近前翻上馬身,又拱手道:“今日還另有他事,暫且別過,孟德改日有空一定來舍下盤桓。”說罷打馬要走。

“本初,且慢!”

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為袁紹牽馬的家丁竟然插了話!自古沒有主家與客人談話仆人一旁插嘴的道理,更何況他竟還直呼主人的表字。曹操愣住了,袁紹也是一驚。隻見那家丁伸手一把抓住了曹操的佩劍:“青釭劍……青釭劍……”

“你怎麼會識得我這把劍?”

“賢弟啊,”那人顫顫巍巍道,“你不認得愚兄了嗎?”

曹操這才仔細打量這個家丁。隻見他形容憔悴、麵色枯黃,但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特別的氣質。這種感覺似曾相識……那是在五年前一個漆黑的夜晚。

“伯求兄!是你嗎?”曹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衣著樸素、形容猥瑣的家丁,竟然是那個當年英俊灑脫、才氣出眾、受人敬仰的何顒。他因闖宮失敗負罪而逃,得曹操相助逃離京師,才五年容貌改變會有這麼大。當初的桀驁英氣全然不見,變得如此滄桑愁苦,方三十歲鬢角已經有不少白發了。更奇怪的是,他怎麼會當了袁府的家丁呢?

“愚兄這些年一直記掛著你啊……”何顒感歎了一聲。

袁紹見他倆相識,趕忙下馬道:“二位切莫多言,這裏耳目眾多,萬一被人認出就麻煩啦!你們隨我來。”說著把韁繩拉過,若無其事背手便走。何顒低頭牽馬,小心翼翼地跟著。曹操這會兒才明白,原來袁紹早知道他是誰,故意將他改扮家丁掩人耳目。想至此也顧不得自己的馬匹小廝了,隨著他們走下去。

藏匿逃犯有罪,而藏匿何顒這等被朝廷緝拿的黨人重犯,更是涉嫌謀反的大罪,搞不好就惹得抄家滅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