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是,盧植率師渡河北上,遭遇張角親帥的主力堵截,戰事陷入膠著。而皇甫嵩、朱儁這兩支主力部隊剛剛出關進駐潁川,就被黃巾軍中最為精銳的波才一部圍困。
敵軍有十餘萬,而官軍合計隻有三萬,朱儁被困在陽翟縣城,皇甫嵩被圍在長社縣。二軍莫說不能收複失地策應北伐,連突圍自保都成了問題,後來連與朝廷的聯絡都中斷了。連續十日得不到消息,洛陽城陷入極度恐慌。外地之人羈留河南無法出關,朝廷百官牽掛故鄉家小毫無訊息,老百姓個個驚懼不知所措,這樣下去洛陽很可能爆發嘩變,大漢江山岌岌可危,說不定哪個瞬間就會化為烏有!
皇帝劉宏猶如驚弓之鳥,再沒有心思享樂了。即便是十常侍也意識到了亡國之危,隻有硬著頭皮給劉宏鼓氣,並拿出以往扣留的奏章供其翻看。為了振奮人心穩定局勢,劉宏大力提拔壓抑的人才,甚至將與之發生爭執的老楊賜加封臨晉侯、奉以三老之禮,以往曾上疏要求取締太平道的劉陶、樂鬆、袁貢等人也盡皆升賞;並且他下令再次征募河南之兵,公卿百官也得貢獻私有的弓箭、馬匹資戰,凡是通曉兵書戰法或勇力出眾之人,不管是官員子弟還是普通百姓,哪怕殺過人的罪犯、放過火的強盜,隻要肯出來為朝廷打仗,一律公車征辟上陣保國。
曹操得知詔命,當即置備馬匹兵刃應征,連樓異、秦宜祿這幫家丁們都動員起來。可老曹嵩卻竭力彈壓:“我的兒,現在征辟的公車滿街跑,即便應征也不過是充當兵士守備京師。比你有資曆的人多的是,若是你隻想混混軍營那現在就去,若是想自率兵馬立一番軍功,就給我耐心等著。”他這樣一講,曹操料知大有玄機,便放下軍械暫且忍耐。
三日後,突有天使(朝廷使者)臨門,宣曹操入宮議事,這必定是父親發揮的作用了,他速速更換朝服,跟隨公車入宮。待至皇宮使者卻不引他赴殿,卻往省中麵見太尉鄧盛。
鄧盛字伯能,已年近七旬,他以早年在並州抗鮮卑的軍功起家,雖也有些名望卻遠不能與楊賜、劉寬等老臣同日而語。黃巾事起天下震動,朝廷急需以通徹軍事之人統籌局麵,因此他才得以取代楊公,暫居三公之位。
曹操知道他是老行伍出身,格外尊敬,要按朝廷製度以大禮參拜,哪知鄧盛一把攙住道:“孟德,坐下講話。”
“不敢不敢!”曹操受寵若驚,“鄧公麵前豈有下官的座位。”
“今日我非以太尉之身相見,乃是以同僚之禮有事相請,你隻管坐,等會兒還有一人要來。”
他既然這樣說,曹操便不能推辭了,剛剛落座,又聽門外有人稟奏:“侍禦史大人到。”說話間走進一位四十多歲的官員,個子不高,膚色白淨,舉止端莊,身上的朝服規矩得連道褶子都沒有,一副黃焦焦的胡須,帶著滿臉的刻板威嚴。
“子師,你來晚一步呀。皇上命你為將,今兒要是點卯豈不誤了時辰?”看來鄧盛與他頗為熟稔,見麵就開玩笑。
那人卻一臉嚴肅道:“國家有難非是玩笑的時候,大人身居公台,此言甚是不當。”
曹操嚇了一跳,開個玩笑無傷大雅,這人也太過苛刻了。哪知鄧盛毫不計較,隻笑道:“二十多年了,你那倔脾氣什麼時候能改一改呀?這邊坐吧。”
“諾。”那人規規矩矩施了大禮才坐下。
鄧盛對曹操道:“你還不認識他吧。我來引薦一下,這位是侍禦史王允王子師。”
“哦!”曹操沒想到是他,恭維道,“昔日郭林宗有讚‘王生一日千裏,王佐才也’,想必說的就是王兄您吧?”
王允略一拱手,正色道:“同朝為臣,何論先後,允不敢擔大人一個‘兄’字。”曹操聽他一開口就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架勢,方明白傳言非虛。
王允乃太原祁縣人,以剛直果敢而著稱。十九歲便以郡吏之身闖入中常侍宅邸,手刃為害一方的大宦官趙津,惹得先帝震怒郡守抵命,他也險遭不測。但隨著年齡增長,他不但沒有改變性格,反而愈加苛刻犯上。二十二歲時因為一個小吏選舉有私,他就當堂嗬斥太原太守王球,惹得王球惱羞成怒,將其下獄打算處死。不過也是他命大,當時鄧盛恰好官拜並州刺史,聞聽此事大為稱奇,快馬傳文辟他為別駕從事,這才僥幸救他一命。此後的仕途王允一路頂撞而來,卻越犯脾氣越有人緣,引得三公並辟,擢升侍禦史。今日曹操口稱王兄不過是一句客套話,他卻以同僚之義不敢實受;鄧盛與他的交情有公有私,但連一句玩笑都開不得,足見王允為人之刻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