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一看大學的曆史就知道:開創大學傳統的主力之一,就是那些求知欲旺盛的莘莘學子。所以我勸現在的大學生:與其被動地抱怨,不如主動地發展自己的大學精神。畢竟,現在的大學有了“大樓”,至少在空間上讓許多年輕的精英聚集在一起。這為我們塑造自己的大學經驗提供了很大的本錢。
我在1979-1983年在北大讀書。當時學校的條件很差:六個人住一間擁擠不堪的宿舍,這六人晚上隻有一張去圖書館讀書的座位號;剛剛經曆過“文革”的教授們,知識也都很陳舊。但是,雖然我並不用功,逃課成性,現在回想一下,當時還是接受了一些有效的教育。為什麼?因為我趕上了“懷疑一切”的時代,我們拒絕接受一切既有的信條,在宿舍裏一天到晚地辯論,並通過辯論感到了自己的無知,這種無知感又刺激了求知欲。在這種刺激下,我從大二時就起誓:我不屬於任何專業。因為專業象征著權力對個人的統治。這種統治,把一個完整的個人根據權力的需要進行切割,成了什麼文學專業、曆史專業、計算機專業、物理專業等,而不是一個人。要拒絕這種切割,要恢複作為個人的完整性,就必須先否定專業。所以我逃了許多本係的課,卻偷偷跑到外係旁聽,追尋自己心靈中的問題。大學的教育,就是在這種心靈論辯中完成的。
大學裏學的什麼東西是有用的,什麼是沒用的?我看最好的判斷是看你想不想學。當你想學時,就說明所學的東西滿足了你心靈的渴望,是“有用的”;如果所學的是個“熱門專業”,那最多隻能證明它對別人“有用”而已,未必對你自己有用,如果缺乏興趣就大可不必勉強。更何況,別人的需要千變萬化,遠遠超出你的控製。今天的熱門專業,明天也許隨著別人的需要的轉變而變得“無用”了。你怎麼能把自己的青春賭在別人的需要上呢?
我的一個學生,最近特別喜歡曆史,但搞不清楚畢業後究竟是去搞經營,去讀法學院,還是去讀曆史學博士。他來問我在沒有想好未來幹什麼之前現在這樣投入是否值得。我告訴他:如果你現在執迷於曆史,那就以最大的激情去探究。大學就是這麼一個地方:你選擇一個你最喜歡的東西,看看你幹自己最喜歡的事情能幹得多麼出色。這才是檢驗你才能的一把尺子,也是對你最好的訓練。從這種訓練中所獲得的素質,將來幹什麼都有用。
大學教育的根本,就是這種心靈的自由。如果你老盯著什麼是“熱門”,盤算著什麼“有用”,你的心靈就好像一個總盯著老板的臉色的雇員一樣唯唯諾諾。要知道,你的技能可以被雇用,但你的心靈絕不能被雇用。大學要培養的,就是一個能主宰你生命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