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轉業不是因為在部隊混不下去了,而是部隊摩托化,騎兵慢慢被淘汰。到85年大裁軍,騎兵這個兵種被軍委取消了。在這之前幾年,騎兵縮編,老黃就已經轉業回到家鄉。到家鄉自然感覺親切,派出所所長雖然從級別上看低了一點,但好在不耽誤他想事。想來想去,破了幾個案子,在縣裏就有了威信。有了威信,城關鎮的治安就好了,小偷小摸的和愛欺負人的哈慫寧可到遠點的鄉鎮做壞事。這夥子人不但不恨老黃,還很維護老黃,為的是覺著老黃是個傳奇。哈慫們還傳說老黃家有把馬刀,惦記著看老黃耍幾下。不過沒有哪個敢給老黃提這個要求。縣裏的領導不喜歡老黃,因為他不愛說話,愛想事。這一點讓領導很不自在,於是他們都很尊重老黃,但也沒升老黃的官。老黃對這個不在意,他的注意力都在想事上。
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老黃沒在家吃早飯。他出門向東,走過幾個路口,轉到了跛子的燒餅攤前。跛子黑瘦,但胳膊有勁。他正在和麵,看見老黃來了也不說話。老黃問“饃好還要多長時間?”跛子還是不抬頭,隻是應道再有十分鍾就好了。跛子做餅用的是燒煤的土爐子。爐子是個大桶,下麵燒煤,上麵用泥豎著糊了一圈,餅就立在泥麵上烤。現在跛子手頭上的麵還沒和好,但是爐子已經燒好了,爐子裏已經烤上了一圈白餅。老黃看看跛子,突然就問:“軍軍死了,你知道不?”
“知道,死的好”,跛子依舊麵無表情。
老黃再沒說什麼,也不打算等了,直接就回了派出所。
派出所所長李前進是個1米78的大個子,肩膀寬,長的精神,一眼看上去就是個人物。李前進是從老黃手裏接過所長這個位置的,他以前是老黃的副所長,對老黃很了解。李所長很和氣,說話做事都合規合矩,也很斯文,領導和同事都喜歡。李所長對老黃更是尊敬有加,老黃幹啥他一般不問,但老黃需要支持的時候他已經準備好了。
老黃從城東回到派出所走的是河堤路的北岸。時間雖然長了幾分鍾,但老黃也多想了幾分鍾。派出所是個大院子,溜邊兩排平房,所長辦公室在東邊最裏麵一間。老黃雖然退休了,李所長執意要老黃回來繼續上班,還把老黃原來辦公的位置留給老黃,所以老黃還是坐在老地方,李所長坐在他對麵。進了派出所,見到李所長,老黃問城東的事他知道了沒有。老李告訴老黃這事醫院已經開了死亡鑒定書,認定是意外死亡。
“得查”,老黃猛地冒出一句。
李所長也不吃驚,隻是問了一句,“你去看過了?發現啥了?”
老黃把外套脫下來,掛在椅子背上,用手搓搓臉。
“應該是頭一天夜裏死的,第二天下午才被發現。”老黃說。
“有幾根木頭,有一根斷成兩截了,木頭看上去舊,但不是泥巴滲進去的舊法”,老黃接著又說,“還有一個塑料袋袋,看上去也是新近才放進去的”。
李所長馬上就接上了,“這軍軍為啥去那種地方也很可疑”,“軍軍咱打過交道,不是去那種地方的人。”王軍原來在酒廠也管著保衛工作,和派出所有聯係。
醫院已經出了鑒定,要查就得先有證據,不然沒法立案。想到這一節,李所長有點猶豫,有心勸一下老黃,話卻說不出口。王軍他爸兩年前死在家裏,醫院鑒定是喝假酒喝死的,老黃因為現場查不到假酒,又查不到喝假酒用的杯子,認定是謀殺,查到現在也沒有查清楚,弄得很被動。現在王軍又死了,萬一還是查不出個名堂,壓力就大了。
老黃聞味道就知道李所長想的啥,這兩年他都想不明白這件事。當時王軍來電話報警,說他爸死在了在屋裏。老黃當時還是所長,親力親為,最早到的現場。問王軍進門了沒有,王軍說沒有。他從城裏回來,砸了半天院門沒人應,用木棍把院門裏麵的門杠一點點挪開,然後進院敲屋門,半天沒有動靜。心知不對,不敢破壞現場,在窗紙上捅了個洞,看到他爸滾在地上一動不動,吐了一堆。趕緊到村北的中學打電話報警。屍體送到縣醫院,化驗出甲醇的成分。醫院就開證明是喝假酒喝死的。老黃仔細看了現場,門窗都是從裏麵關上的,現場沒有多餘的腳印,也沒有第三個人的指紋。最費解的是現場有個酒瓶,瓶裏卻是正宗的秦山特曲。還有個酒杯,杯裏的殘酒也不含甲醇。整個屋子裏找不到假酒。這案子於是變得放不下也拿不起。人是喝假酒死的,現場沒有假酒說明絕不是意外。現場一點線索沒有,查也無從查起。後來案子轉到刑警隊,也沒有眉目,就拖成了積案,一拖就是兩年。現在李所長把兩個案子擱在一塊想,覺得老黃心裏一定有起伏。這說明李所長還是不了解老黃,老黃心裏其實感覺釋然,他等了兩年,如果是同一個人做的案,說明對手又動了,他的機會終於來了。老黃沒受過刑警破案的專業訓練,他破案用的還是剿匪的思路。一是找,不放過蛛絲馬跡;二是等,等待一擊致勝的機會。現在機會冒頭了,他可以踏踏實實出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