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聽完,鋥亮的眼珠子轉了轉,忽然笑著對餘家冰說:
“警長,我去吧。好久都閑著在家,掙兩個小錢也好嘛。”
餘家冰疑惑地看著高文祥:
“你能幹?”
高文祥笑著放下手中的掃帚,看著餘家冰:
“能,有啥不能的。再說,事也湊巧,這些年,自從那日本娘兒們住在那,老百姓編筐編簍的費勁了,正好,家裏裝草藥的筐也該換了,我老婆都催我好多次了,正要到西山割柳條呢,這樣一來,一舉兩得,我不用進山了,你也交差了,何樂而不為哪。”
餘家冰被高文祥說得有些不知所措,真有這麼巧的事兒?看著高文祥那泰然自若的表情,他沒有理由說這是假的。也確實如此,原來的柳條叢是一片古老的柳樹林,一望無邊,自從鎮上的人多了,就開始伐木造房,不知從哪年開始,柳樹林不見了,留下一片柳樹樁。又過了很久,樹樁上長出了一叢一叢的柳條,筆直筆直的,鎮上的人就到那裏把柳條割回來,編筐用,用多少,割多少,也沒感到有什麼希奇,現今沒處割了,才感覺到有些舍手。想到這兒,餘家冰看了一眼高文祥:
“那好,就你去吧。割完柳條,順便把樹上那個烏鴉窩捅了。”
文祥攬到了這個差使,心裏一套完整的複仇計劃形成了。他了解到清水在良子這兒住,他決定從清水下手。首先要把他留在這兒,然後再從長計議。要留住清水,就要先幹掉他的坐騎。他回到家,安頓了一下紅鈴和孩子高生,說自己要到日本人那兒幹一天活兒。紅鈴似乎感到了一種危險,她知道文祥決不會平白無故地到日本人那兒去幹活,但她沒有說,隻是在默默地為他祈禱。文祥換了一身貼身的褲褂,走到前院,從早已不用的釘盒子裏找出一把小號的四棱釘,裝進了口袋裏,拿了一把磨得鋒利的鐮刀,到警察分駐所找上餘家冰,去良子那幹活去了。
柳條叢的小院分東西兩部分,東邊是閣樓和前後的院落,柳條將小院點綴得有些幽深;西邊是馬廄,拴著清水騎的高頭大馬。在馬廄的門旁,是大狗“哈奇”的窩,“哈奇”頭接尾地睡著。餘家冰領了高文祥來到良子的小樓前,見裏麵沒有動靜,就知道清水和良子都睡著了,就領了文祥看木樓前後的柳條。看完了,就對文祥說:
“你在這兒幹著,我還要出去辦事,過晌,我來看看。”
文祥向手心裏啐了一下唾沫,向周圍看了看,對餘家冰說:
“你忙你的去吧,這兒就交給我了。”
說完,掄起鐮刀弓身幹了起來,好長時間沒幹過這些地裏的活兒了,一會兒,就是一身汗。他抬起頭,用小褂的衣襟擦了一下滿頭的熱汗,看了看馬廄,放下鐮刀,他把割下的柳條一趟一趟地放到馬廄旁,他一遍一遍地看著周圍的環境,馬在低頭合眼地打盹兒,狗的耳朵時爾動一下,但肯定是睡著,屋裏斷斷續續地傳出軟綿綿的東洋音樂,一切是那樣的和諧和安靜。他把最後一把柳條放下,繞過大狗“哈奇”,來到馬槽前,麻利地從口袋裏掏出小四棱釘,從馬槽中抓了一把草料,把釘子放到草料裏,遞到馬的嘴邊,馬睜開雙眼,用鼻子嗅了一下,“突”地一聲,把草料吹了一地,文祥手裏隻剩下幾個釘子,文祥再一次從馬槽底下抓了一把高粱,和釘子放到一起,再一次遞到馬的嘴邊,馬用舌頭舔了一下,連釘子帶高粱一同吞了下去,吃下之後,馬高高地抬了幾下脖子,上下不停地點著頭。文祥暗暗地笑了,他成功地實施了第一步。他興奮地走出馬廄,在屋簷下抽下一根長長的向日葵杆,吹著口哨來到門前的老榆樹下,輕盈地爬到樹的半腰,把樹上的烏鴉窩捅了個稀巴爛,烏鴉窩上的爛草和鳥糞掉了他滿頭,他吐著口中的髒物,跳下樹來,可心裏卻美滋滋的。老遠的,餘家冰騎車過來,看著滿身灰土的高文祥就問:
“完沒?”
文祥爽快的答道:
“幹淨利索,保管讓太君滿意。你去交差,我得回家編筐。”
說完,高文祥走近馬廄,哈腰拿過幾根柳條,麻利地擰成一根繩索,把剩下的柳條捆成一大捆,蹲下背在肩上,笑嗬嗬地對著餘家冰說:
“這點活兒,小意思,就當活動活動筋骨。”
說著話,高文祥喜滋滋地回家了。餘家冰看著高文祥的背影,放好自行車,搖了搖頭,疑惑地走進小院,例行公事地向清水交差去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餘家冰忙三火四地騎著自行車來到鎮口的“牲喜堂”前,把外麵的木門敲得山響,紅鈴睡眼蒙矓地聽到敲門聲,拿開文祥放在自己乳房上的手,起身穿上上衣,兩手扣著衣扣,轉身下炕穿上鞋,開門去了。一頭撞進來的餘家冰嚇了紅鈴一跳,忙問:
“餘警長,什麼事兒?這麼急?”
“快叫高先生,清水的馬病了,晚了怕不行了。”
餘家冰急切地答道。
這時,高文祥不慌不忙地從屋裏走了出來,手裏拎著出診的藥箱,看著餘家冰說:
“我去看看,也許已經晚了。”
原來,清水有每天早晨起來練刀的習慣,今天拿了戰刀剛出屋,就聽到馬廄裏有異樣的動靜,他走過去一看,那匹平日裏趾高氣昂的家夥,今日卻軟綿綿地跪在馬槽前,馬槽被撞翻在地上,前蹄的地上,有一個半尺多深的坑,刨出的土被踢得到處都是,馬的嘴角流著血,清水看著眼前的情景傻了,這匹戰馬是他最親愛的夥伴,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嗷嗷地叫了幾聲,拎著戰刀跑回閣樓,拿起電話撥通了警察分駐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