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七月,紐約。
三天的工作行程,紀川堯都排的滿滿當當,幾乎都沒有喘氣的空間。
距離航班飛回國還有四個小時的時間,提前一個小時出發去機場就可以,所以這會兒,他在酒店附近閑逛著。
這一個月來,他幾乎什麼都沒做,一心隻紮在工作當中,連著帶領工作做出了很多的成績,甚至有報刊雜誌會誇張的說,他其實是商業的天才,實際的情況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不過是想借由工作來麻痹而已。
他甚至是有些怕,很封閉著自己,害怕聽到有關她的任何消息。
這次到紐約來出差,他在航班抵達的那一秒,還想過,會不會和她在某個街頭偶遇?到時候,他該用什麼樣的表情,或者該說點什麼。
街頭有行人走的匆匆忙忙,也有像他這樣漫無目的,迎麵而過時,被蹣跚走步的小孩子吸引。
小孩子走路並不專心,東張西望的,小手在半空中抓啊抓的,忽然一個軟腳就要載到下去,他眼疾手快,彎身的同時已經將孩子扶了起來,後麵緊跟的大人嚇了一大跳,忙對他道謝著。
紀川堯搖頭,目光凝在孩子身上,不自禁的開口道,“真可愛。”
小孩子看起來在一歲左右,還不太會說話,依依呀呀的,也不懼生,小手朝他伸展著。
孩子媽媽見他是華人,不免熱絡起來,“才一生日呢,隻是往出冒話。”
“一生日。”紀川堯低聲重複著,然後勾唇,似是自言自語道,“我的孩子應該也是這般大了。”
“先生也有孩子啦?”孩子媽媽驚訝的看著他。
“如果在的話,應該這般大。”他笑了笑,垂眼時很好的掩飾掉了裏麵的黯然。
如果當初那個孩子保住的話,十月懷胎,時間算下來,應該也如同麵前小孩子這般大。
“啊!”孩子媽媽失聲喊出。
小孩子有些累,扭身看向自己的媽媽,冒著不完整的話,“抱,抱抱,媽媽……”
紀川堯伸手,將孩子抱起來遞過去,沒再多說什麼,隻是摸了摸小孩子的腦袋瓜,繼續走著。
路過一間咖啡廳,進去想要買杯咖啡出來,等候店員找錢時,不經意瞥過的目光被靠窗而坐一對男女吸附住。
女子背對著他,隻能看清楚男子的樣貌,戴著金絲邊的眼鏡,架在高蜓的鼻梁上,溫文爾雅的氣質。不過,他也曾在法庭和私下裏多次見到男子和自己對峙的冷冽。
男子伸手,摸向對麵女子的臉,眼神溫柔,一舉一動之間都散發著無限的情愫,真的如如膠似漆的新婚夫妻。不知道女子說了什麼,男子拉著她的手直接將她拽到自己這邊坐下,麵容靠近。
不過曾閃過個念頭而已,可沒想到竟會真的偶遇,紀川堯眼神暗淡的想要收回目光,可又忽然頓住,臉色瞬間就陰沉的想要打雷下雨。
櫃台裏麵找好錢的店員在喊著他,他也完全聽不見,直接大步的走向那桌,上前一手抓起男人的領子,完全不顧女人的受驚低喊起伏。
王書維撞到那雙憤怒的桃花眼裏時,愣住,“紀川堯?”
“沒錯,是我!你現在在做什麼!才結婚多久?就背著相思在外麵搞*,拿她當什麼了?這麼多年不是都對她念念不忘嗎,怎麼終於到手了,就是這樣對待的嗎!”紀川堯陰沉的瞪著他,五髒六腑都被怒火燃燒著,“我會心甘情願的退出,不再去糾/纏她,就是因為想要讓她幸福,可你現在在做什麼,對得起她嗎!”
“你快放手,快鬆開我老公!”一旁的怡然急的直跳腳。
“你老公?”紀川堯聽到,驚怔的看過去。
手上的力道微鬆,王書維就掙脫開來,怡然忙上前,又是焦急又是擔憂的檢查,“哎呀,老公,你怎麼樣,有沒有怎麼樣?”
紀川堯愣愣的站在那,看著麵前的男女,一股比暴風雪更猛烈的驚喜,撞得他狠狠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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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陽光濃烈的讓人無法直視。
這會兒是午休的時間,相思回到住處,將上午被弄髒的衣服換下,又順便整理了下衣櫃,打發著時間等著下午去給孩子們上課。
衣櫃其實很簡陋,而且還很老舊,但裏麵掛著的一件白色婚紗,視覺上形成了很強烈的衝擊感。
相思伸手,將掛著的那件婚紗拿出來,舉高了眯眸靜靜的凝視。
那天她陪著王書維和怡然去試婚紗和禮服,後者看中其中一件後,立即嚷著讓她也試穿一下,最終拗不過,在店員的幫助下硬著頭皮試穿,從試衣間出來時,正好王書維也外麵走進來。
看到她也試穿了婚紗,他有些微怔,很快也大方的說著,“相思,挺漂亮的!”
“哼,你沒看到你老婆也站在這裏嗎,我的婚紗就不漂亮啦?”一旁的怡然不高興的撅嘴。
“當然漂亮,可你的人最漂亮!”王書維忙走過去,深情款款。
“哈哈,算你識貨!”佯裝惱怒的怡然聽後,立即高興起來,又對著她抱怨著,“在這邊的儀式,紐約那邊的朋友都過不來,就相思一個,真想讓你給我當伴娘啊!”
“我離過婚了,不行的。”相思擺手。
提起這茬,王書維出聲道,“相思,剛剛在門口我碰見紀川堯了,說了幾句話,讓他進來他沒進。”
“噢。”聞言,她淡淡的點了點頭,似是不在意,可抬起的眸子,卻朝窗外望去。
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沒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怡然見她沉默下來,忙岔開話題,“相思,這件婚紗你穿真的很好看,也太適合你了,我買下來送給你好不好?留著擺放在家裏也挺好的嘛!到時有機會,我們來開個婚紗派對之類的!”
她當下是搖頭拒絕的,可沒想到第二天時,店內員工就將這件婚紗直接郵寄到了她的家裏。
在參加完倆人的婚禮後,她忽然就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該做點什麼,在去紀氏幫忙後,她的淘/寶店就一直關閉了,現在也無心繼續經營管理,想來想去,很想去看看那群孩子們。
她來這邊,收拾行李箱時,好多東西都沒有帶,卻偏偏帶了這件婚紗。
出神時,有歡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孩子童真的麵孔映入她眼瞼,“李老師,快要上學的時間咯,我們一起走吧?”
“好。”她點頭,又凝了婚紗幾眼,才往裏麵掛著。
孩子見狀,歪頭問著,“李老師,這是你結婚時穿過的婚紗嗎?”
“不是。”她笑了下,搖頭。
“那你是要結婚了嗎?新娘子才穿婚紗的呀?”孩子繼續問著,見她不出聲,自顧的給出結論,“那老師,你總拿出來看,一定是很想穿上它!”
相思咬了咬唇,沒有吭聲,指腹卻在上麵流連的撫。
她主講數學,將書本放下後,她在黑板上邊將新題型列出來,邊詢問著,“有沒有哪位同學可以上來把這道題做一下?”
等著她轉身過來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看向她,而是齊刷刷的都望向門口。
眉微蹙,她不解的也望過去,手中的粉筆差點跌落。
“李老師,方便找一下你麼?”紀川堯薄唇扯動,幽幽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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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裏,陽光從窗戶透進來,朗朗讀書聲回蕩。
相思和他麵對麵而站,被他的桃花眼盯的發毛,率先別開了目光。
他眯眼,出聲問,“不問我為什麼過來?”
“你為什麼過來?”她呼出口氣,如他所說的問。
“找你。”紀川堯定定道。
“找我做什麼。”她不由的捏起了手指,心頭隱隱顫動。
他牢牢的用目光鎖著她,字字深情,“帶你回家。”
四字成一句,相思咬緊唇,丹鳳眼裏的光線忽明忽暗。
“我不懂。”她聲音清淡,語氣卻很壓抑。
“你懂。”他勾唇。
唾沫咽下,相思澀聲的問,“那佳人怎麼辦?”
“她不該由我來管,有小萬。”紀川堯歎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
“小萬?”她不解。
紀川堯點頭,緩緩說道,“對,他們有孩子,自然知道以後要怎麼辦。”
“你是說,佳人和小萬……?”相思睜大眼睛。
紀川堯不出聲,用沉默肯定著她的問題。
當時宋佳人跟著他回到h市,被安排到事務所工作,就是由助手小萬帶著,長時間的接觸下,倆人對彼此暗生了情愫,小萬對佳人心生憐惜,佳人對小萬心生依賴,成年男女,一切發展的都很如常。之前那次會去醫院,也是因為小萬接案子在國外,佳人電話來差點流產,他作為倆人的朋友,當然是要義不容辭的。
長時間來的認知忽然遭到徹底的顛覆,周遭一切都突然寂靜,相思驚愕的看著他,隻聽到自己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
“我以為那個孩子……”她喃喃著,還有些不敢置信。
“你早知道孩子?”紀川堯敏銳的看向她。
相思抬眼看向他,又低垂下頭,想到那天的場景和護士說的話,她還無法釋懷,“那天你說來不了,我陪瀾溪去了醫院做產檢,看到了你們倆……”
“這就是你變臉的原因?你都不能直接問我嗎?李相思,你到底是有多蠢?平時看上去挺機靈聰明個人,怎麼就腦袋這麼轉不過來彎?我怎麼就看上了你!”紀川堯焦躁的摩挲著下巴,氣急敗壞道。
“我以為事實都擺在眼前,我怕……”她的丹鳳眼有些泛紅,聲音如蚊。
她沒有表麵上那樣無波無瀾,一直就這麼怯懦,不敢付出,不敢追逐,怕一切又會隨時覆滅,更怕受傷。
吸了口氣,她將憋著的心事一並吐出來,“其實……我還曾經去過巴黎找你。”
“你還去過巴黎?”紀川堯驚詫。
“是,我看到佳人進了你的房間,天亮了都沒出來。”她點頭,咬牙道。
“現在我終於都明白了。”他看了她幾秒,嘴角聳動了半響,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最終,有些憋到內傷的恨恨道,“李相思,我是不是上輩子殺了你全家,你要這樣折磨我?你知不知道,我誤以為你最終選擇了王書維,要跟他結婚!要不是我在紐約遇到了他們夫妻倆,我們到底要錯過多久?”
多久?他現在想想都覺得後怕,如果,真的那麼有緣無分的話,一輩子那麼長,該怎麼辦?
“現在,我們將所有的事情都拿出來全部說清楚!”他說著,上前一步,桃花眼緊緊的/逼著她,“我先說!”
“佳人現在對我來說,就像是個老朋友,是親人的那種關係,她有忙我會幫她,僅此而己!如果你還有哪裏不清楚的,你就直接問我,我都解釋給你聽!我們之間不要再有誤會!”
相思被他說的動容,幾乎脫口而出,“我和書維,也是。”
“我心裏隻有你。”他看著她,像是能望進她的心裏。
“我也是……”相思嘴角蠕動,聲音發顫。
愛情裏的一百步,雖然她現在連一小步都不敢向前邁,可他卻已經將那一百步都邁了過來,所以,她無法退縮,任由著她所有的情意都泄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