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對陳齊的態度發生了變化，這個變化是細微的，不易察覺。
隻有少年之間才知道。
林立看向陳齊的表情柔和了起來，吃完早餐是不會再那麼著急吃完走下飯桌，而是默默聽著他和自己的父母一問一答，感受著他的不耐煩，在心裏暗暗發笑。
陳齊喜歡早餐吃玉米，林立便將盛放玉米的盤子向陳齊那邊推，陳齊夠玉米的手和林立推盤子的手撞在一起，兩人都像觸碰到了火一般沉默地將手縮回去。
去培優班，林立不再害怕路過那個籃球場了，因為他知道有人會在那裏。
第一次陳齊出現在那裏可能是巧合，可是隨後的每一天陳齊都在那裏，縱使林立再單純也不會毫無察覺了。但是他從來不問陳齊是不是故意等著自己。
陳齊總是早早就在那等著他，然後乖乖跟在林立的身後，像是一個盡忠職守的護衛。
這是心照不宣的，兩人便一直重複這樣的“巧合”。
有意思的是，當林立認真注視起陳齊來，他才驚覺這個人有多麼有趣。
飯桌上他說的話，林立仔細品味下來，往往會心一笑。但是大人們似乎不懂，自視甚高的大人在心裏覺得陳齊還是幼稚叛逆的小屁孩，卻殊不知小屁孩們卻早已在內心嘲諷他的虛偽和裝腔作勢千萬遍。
雙方都不真誠，但是林立的內心越發明朗。
在開學前兩周，林立的培優課結束了，盛夏的暑氣將散，也即將迎來陳齊在林家待的最後一周。
一天許妍和林正堂出門辦事，留兩個孩子在家裏。許妍一早便做好了食物，計劃著下午就到家了，食物夠他們吃兩頓了。他們離開後，陳齊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玩著遊戲機，直到林立寫完作業走出房間。
陳齊咬了一口許妍烙的餅，看著林立，說：“阿立，你知道你家附近有條河嗎？”
“知道啊，怎麼了？”
“我們去吧！”
“那裏挺野的，不安全吧。我媽不讓我去。”
“你媽不讓你就不去啊？”陳齊望著他，語帶慫恿，字字句句都在激他，他總知道怎麼戳痛林立。
林立被他噎得有些說不出話。
“一句話，去不去？”陳齊問他，語氣幹脆。
然後陳齊就等到了他想要的回答——“去...”
吃過午飯，兩人騎著單車到了河邊，陳齊騎在前頭，林立跟在後麵。
烈日灼灼，大汗淋漓，大馬路上沒有太多的人，兩個騎車飛奔的少年格外顯眼，像是沉悶圖畫一抹躍動的顏色。
空氣中漸漸產生了一絲清涼，河便在不遠處了。林立和陳齊將車所在一棵大樹下，便向河邊奔跑而去。
馬兒脫韁了，來到了屬於自己的草原。
他們光著腳在沙灘上奔跑，讓清涼的水親吻腳背，坐在淺灘上挖坑堆堡壘，兩人在日頭下曬黑了好幾個色度。在那個夕陽西沉、落霞灑滿河灘的下午，陳齊看見不遠處的崖上有一棵枝椏伸出去的老樹，對林立說：我們爬上去吧！
說著就往崖邊跑，林立還沒反應過來，一邊喊“誒你等等我”一邊小跑著跟在後麵。
那棵老樹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樹身子要兩個人張開手臂才能合抱起來。不錯，結實，陳齊拍拍樹幹表示很滿意。樹身子也有些傾斜了，容易爬。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林立站在一旁，早已累得夠嗆，絲毫看不出一點興奮。
“我不會爬樹。”他說。
“學學就會了，人類本能。”陳齊說。
“人類本能是爬樹？”林立問，生物課本裏可沒寫這個。
“因為大家的祖先都是猴，爬樹，這個原始本能刻在了我們的DNA裏。”
林立噗嗤一聲笑出來，聽他在那裏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陳齊手長腿長，腿腳靈活，不是那種傻大個。他率先爬了上去，緩緩向邊緣的枝椏挪動，這根枝椏雖然粗，但是隨著陳齊的挪動，這顆老樹的枝幹眼瞧著就晃動了起來，林立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與陳齊的天不怕地不怕相比，林立的膽子實在是太小。
“喂，你小心點！”林立在樹下提醒他，但又不敢太大聲，萬一陳齊一不留神被自己的嗓門嚇掉下來了可怎麼辦，他壓著聲音有些焦慮地說。
陳齊不顧林立的警告，一鼓作氣爬到了樹上。
他看見了金色的河灘，金色的河麵，金色的沙地，再往遠處望去，有遠方的高樓。陳齊愛這種感覺，一切盡收眼底，一切都是渺小的，包括自己。
“太美啦！你快來呀林立！！！”他大喊。
看陳齊那麼快就爬上去了，林立也躍躍欲試，可是剛開始爬他就心想，都是四肢健全的哺乳動物，怎麼陳齊就跟猴似的，一躥就上去了，而自己爬到一半已汗流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