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些都和東方墨沒半點關係,他隻需要將車開到河邊,把朵朵花的屍體丟進河裏,幾天之後,朵朵花的屍體就會膨脹、腐爛、麵目全非,到了那時,誰會把一具浮屍跟一位前途無量的教授聯係起來。
隻需一段時間之後,東方墨還是東方墨,還是一位年輕有為才華橫溢的藝術家,或許有了這一段非人想象的經曆,他會創作出更加另類的作品,更多的鮮花、更多的掌聲將在不久的將來迎接著他。
在東方墨的記憶裏,前麵應該有座廢棄的廠房,以前是這個城市最大的一家麵粉廠,後來廠子搬到開發區,之前的老廠房裏還有幾幢三層樓房被學院租下來,作為考前班學生的宿舍。廠房的後麵有一條小巷子,穿過巷子,就是河邊。
這時,一條黑漆漆的路口出現在視野裏,東方墨瘋狂地轉動方向盤,車體劇烈震蕩著向深淵處衝去。
臨近河邊的時候,就有陣陣腐敗的氣味從車窗的縫隙間鑽進車裏。東方墨關掉了大燈,緩緩前行,眼睛卻朝四處觀望,他在尋找一處最合理的拋屍地點。
地麵破磚爛瓦到處都是,車身也顛簸不停,東方墨突然停下車子,因為他擔心萬一車子出了故障或者陷進泥裏,那自己即便拋屍成功,也無法逃脫此地。
細節決定成敗,真是好險好險!
在車裏冷靜了幾秒鍾,拉開車門,他呆呆地站在車旁不僅環視左右並且側耳傾聽,除了秋後的螞蚱慘淡地鳴叫幾聲,再沒有別的可疑響動了。
飛奔到後備箱,他的一雙手在顫抖,皮箱還在裏麵嗎?或者說,當箱蓋開啟的那一刻,會不會有雙冰冷的枯手掐住他的脖子?東方墨朝地上啐了一口,讀書時記得《宋定伯捉鬼》裏說吐沫可以克鬼,事已至此,也隻能不管不顧了。
打開後備箱,大皮箱子依舊完好地躺在裏麵,他把死沉的皮箱拖出來,搖搖晃晃地朝河邊走過去。
河水離停車的位置不遠不近,平時步行到河邊也得有十五分鍾,東方墨沒幹過重活,成天養尊處優胳膊上的肌肉早退化了,這一路走過去,不但胳膊幾乎脫了臼,手心也磨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真是苦不堪言。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東方墨終於來到那條汙穢的河水邊緣,他張開雙手,掌心黑糊糊的,那是汗水和血水,可是自己手上怎麼會流這麼多血呢?他愣了片刻,朝皮箱看去,皮箱有點窄,沒蓋嚴實,雖然用塑料繩捆紮上了,但箱子還是露出一條縫隙。
他伸手摸了摸拉鎖,上麵有黏稠的血液,東方墨心裏一沉,那必然是朵朵花腦袋上麵流出來的血,看來毛巾並沒有裹嚴實!
事到如今,這些已然不重要了。他想解開綁在箱體上錯綜複雜的繩子,可繩子顯然並不是那麼好解,他從地上撿到一塊瓷片,費了半天的勁兒才把繩子割開。
朵朵花的身體沒有僵硬,仍然富有彈性,在月光下還是那麼美麗動人,隻不過包在頭上的毛巾脫落了。東方墨再一次看見那誘人的胴體,心裏很不是滋味,她是如此美麗的一個女人,居然會死在自己手裏,他是個罪人啊!
又重重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東方墨痛哭流涕,絕對不是裝的,其實在他心裏,確實十分喜歡朵朵花這個女人,可是……現在當然不是感慨的時候,一不做二不休,他使出最後一點力氣,抱起了朵朵花,一步步走進了河水裏。
河邊廢棄許久,河堤上長滿了野草,野草大多幹枯了,但有的草堆仍然能沒過膝蓋。
水很冷很冷,浸濕了東方墨的鞋子,也打濕了運動褲。突然,他腳下一滑,抱著屍體就趴進了水裏,冰冷腐臭的水瞬間吸進嘴裏、鼻孔裏,他灌了好幾口髒水,下意識鬆開了朵朵花,像個溺水者一樣雙手不停地到處亂抓,有那麼一刻,他覺得他就快被淹死了,慶幸的是,小時候還學過幾下“狗刨兒”。
雖然滑,但怎麼說也是在河邊,東方墨好不容易選對了方向爬回到岸上,他仰麵喘了幾口氣,他太累了,隻想休息一下,誰料想自己的腳踝仿佛被一隻手抓住,那股力量似乎想把他再次拖回水裏。
東方墨驚呼出聲,雙手雙腳一起用力才擺脫了水裏那隻手,他像觸電般從地上躥起來,沒命地朝岸上跑去,跑出了老遠,他才意識到皮箱還落在水邊,那上麵不知有多少自己的指紋,他不得不再回去把皮箱取回來。
恐懼產生幻覺,很多人都這樣說過。
哆哆嗦嗦地朝河邊走,眼睛卻死盯著漆黑的河水。皮箱還在那裏,大大地敞開著,並且箱底和縫隙都殘留了點點滴滴的血跡。東方墨怕得要死,抓住箱子一口氣就拖出去老遠,直到距離河邊幾十米遠的地方,他才敢回頭張望一眼,還好,後麵並沒有漂浮著的東西。
他把一隻手按在胸口上,一隻手合上箱蓋,拉上拉鎖,拎著皮箱大踏步地朝停車的地方跑。他暗暗思忖,必須要讓這箱子在這世界上消失,但不是現在,先得把箱子搬回家,把血跡和指紋徹底清除幹淨,而後再用鋒利的剪刀把皮箱肢解了。
肢解一具女屍難度大一點,可肢解一隻皮箱,對於東方墨還是輕而易舉的。
腳下的路依舊磕磕絆絆坑坑窪窪,東方墨的心情卻輕鬆了不少,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菩薩保佑但願此事就這樣結束了,可菩薩會保佑一個殺人犯嗎?
東方墨心裏亂成了一鍋粥,腳步也開始淩亂起來,有幾次都險些跌倒,突然,他心裏一震,剛才看見箱底布滿血液,如果自己拎著皮箱一路走到河邊,血液滴滴答答落了一地,那該如何是好!
於是他停下腳步,低著頭朝地上看去,黑色的土地夾雜著磚頭廢品和塑料袋,這裏是被文明城市暫時拋棄的死角,估計即便有血滴在地上,也不一定就能被人發現,況且拾荒人幾年前就把這裏搜刮殆盡了。
東方墨抬頭看了看夜空,烏雲此時遮蓋住了月亮,他又邁開了腳步,心想:回去得好好檢查一下後備箱,看看裏麵是不是也染上了血跡,不,這是不夠的,得給車子裏裏外外來一個大清洗。
十五分鍾之後,東方墨終於看見自己的車。車本來就是黑色的,而且還隱蔽在一麵高牆底下,甚至連他自己都找了好半天才發現。
總結上一次的經驗,他之前就把汽車報警器關掉了。掀起後備箱,那裏確實也有血跡,似乎不太多,先不管這些,還是趕快離開這鬼地方為上策。他把空皮箱慢慢地放在裏麵,輕輕地蓋好並檢查了一番,而後回過頭四處看了看,沒有人,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
拋屍的過程總的來說還算順利,東方墨的心逐漸恢複平靜,他深吸一口氣,才覺出全身如此冰冷,那是被髒汙的河水浸濕的原因。此刻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平平安安回到家,洗上一個熱水澡。
車門根本就沒鎖,拉開來就鑽進車裏。或許出於習慣,當發動車子的同時,他又一次按亮了車頭大燈的開關,東方墨暗罵一聲不好,隨即關掉大燈,可就在一明一滅之際,車頭燈照射範圍之內仿佛又一次閃過一道黑影!
難道是剛才那個匪徒一直尾隨自己來到了這裏?這怎麼可能!
東方墨又瞪大眼睛,那影子似乎被燈光驚嚇,顯然也沒發現牆根底下居然隱藏了一輛黑色轎車,人影站在車前僵立了二分之一秒後,突然轉身如旋風般逃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潛入另一邊的黑暗夾道裏去。東方墨驚訝地低呼一聲,他本能地看向車窗,車窗關得嚴嚴實實。
如果又遇到劫匪,這回可真的沒錢給了。
雖然隻是短短的一兩秒時間,但黑影的影像卻深深烙印在東方墨的視網膜上——那是一個中等個子的人,和自己一樣也穿著深色衣服,驚慌的五官像包子一樣皺在一起,六神無主、不知所措。那張臉隻是一閃而過,東方墨並沒看清其麵目,隻能認出他也是個男人。
但這些都還不足為奇,最令東方墨不能理解的是,那個男人手裏,居然也拎著一個大號的黑箱子!
又出現幻覺了?!還是由於過度緊張從而出現的某種特殊靈異現象?但願隻是幻覺!
東方墨的臉貼著窗玻璃朝外看了很久,他甚至再一次打亮車燈,但哪裏還有人影的痕跡。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手指滑過額頭時,他才感覺額頭十分的燙手,難不成自己發燒了,眼睛花了,所以出現了幻覺?對,一定是幻覺。
想到這,東方墨晃了晃腦袋,發動了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