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拽門聲(1 / 3)

一路暫且順利,東方墨把車子停在家門前,悄悄走下車,把皮箱拎起來小跑上到三樓,掏鑰匙打開門,進屋之後,後背貼在門板上,聽著鎖舌哢嗒一聲關閉了房門,他這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這一夜如此漫長,就像度過了一個世紀。

黑暗中,東方墨呆立了很久才打開客廳的燈,燈光太刺眼,他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又睜開。他朝浴室踱過去,雙腿幾乎不屬於自己了,麻木得猶如兩根木樁。

躺進放滿熱水的浴缸裏,頭墊著浴巾靠在搪瓷浴缸邊緣上,正在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際,忽然聽見好像有人在樓道裏悄悄地拽他家的房門。

當東方墨豎耳傾聽之時,那聲音卻消失了,可當他閉上眼睛,拽門的聲音又響起來。

會是誰在門外?!

東方墨打了個冷戰,難道自己的案子敗露了,警察找上門來了?這也太快了吧!

警察來捉凶手應該理直氣壯才對,可為什麼不用手去敲門?很顯然,門外的人不想弄出太大的響聲,似乎心裏存著一股子怨氣,憋足力氣一下一下地拽,似乎要把厚厚的木頭門硬生生地從門框上拽下來。

東方墨從浴缸裏爬起來,悄悄走出浴室,站在門前,透過門鏡看出去,什麼也沒有。大半夜是誰拉錯門了?!

樓道裏還是沒有燈,黑糊糊一大片,但東方墨能覺出有雙眼睛正在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看得很仔細,眼神犀利得能夠刺穿一扇門,從他皮膚表麵的毛細血管鑽進身體深處……

東方墨哆嗦著,可人一旦好奇起來,就容易忽略恐懼。

神情木然地打開門,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樣做,身體仿佛已被某種神秘力量所操控,頭腦雖清醒,雙手卻不屬於自己了,而是被外來力量所牽製,走向某個指定的位置。

門開了,外麵伸手不見五指,他抬腿走出去,驚異地發現那不是樓道而更像另一個房間。房間裏也鋪著木地板,踩在上麵,他的神經開始迷醉,恍恍惚惚,腳步似乎踩在雲端,是一種飄飄然的虛浮。

他朝前走了幾步,就覺出這裏十分的熟悉,熟悉中又透出陌生。他的手在牆壁上很快摸索到電燈開關,燈亮了,他發覺這裏是一間客廳,有一扇小門敞開著,從裏麵冒出淡淡的霧氣,很顯然,那是浴室的門,走進浴室裏,半缸溫水還在微微蕩漾著。

這不還在自己家嗎?東方墨又是一陣恍惚,這到底是怎麼了?

看來自己實在是太累了,腦袋混亂得一塌糊塗,這肯定又出現了幻覺,沒錯,就是幻覺!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赤裸著身體,身上布滿了水珠和汗水,他抬起一條腿,伸進了浴缸裏,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水麵雖然冒著白氣,但不是熱氣而是寒氣,他的腿就像插進了冰窟窿裏,一不留神,又好似身後有股推力,整個身子都栽進浴缸裏……

頭淹沒在水裏,冰冷的洗澡水鑽進他的氣管,窒息使他睜開雙眼,他本能地朝上掙紮,臉終於露出了水麵。

原來,剛剛隻是一場夢,東方墨泡在浴缸裏睡著了。

他打了個噴嚏,不知睡了多久,缸水已經變得冰涼冰涼。

他從浴缸裏站起來,用浴巾胡亂地擦幹身體,穿上搭在沙發上的睡衣,衝進了臥室倒在床上,身上蓋了兩層棉被。他心裏一直念叨著:不能生病,千萬可別生病,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完成……想著想著,再一次昏昏睡去。

這一夜確實如此漫長,他又做夢了,並且是另一個更加古怪的夢,從此以後,這個夢一直困擾著東方墨,直到故事的結束——

微弱的月光似那被風吹殘的燭火,將平靜的一切渲染得迷迷離離。

四周的殘垣斷壁忽隱忽現,並非靜止,而是忽忽悠悠地在無限長高,東方墨就出現在這樣一個詭異非常的場景之中。

霧氣升騰繚繞,其中就像隱藏了無數條長蛇,在霧中來回扭動著,溫度越來越低,東方墨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呼吸,乳白色,一團一團向四周蔓延。不知發現了什麼,他忽然回首身後,鬧市的喧囂早已消失不見,眼前的場景不時呼嘯出虛幻至極的氣息,仿佛有許多潛伏的妖魔正在步步逼近。

在這個地方的遠處,扭曲蜿蜒著一條暗黑色的河流,岸邊上林立著許多淹沒在雜草中的荒墳,一陣風刮過,四麵錯亂地回響起一聲聲哀鳴。

轉瞬之間,東方墨不知何時又身處在了那個令他心悸的河邊,他直愣愣地朝前走著,身後還尾隨著一大團灰白色的霧氣。

前方的路已被密密麻麻的雜草遮掩,他駐足在原處,用手撥開擋在前麵的雜草。他愣了一愣,因為雜草叢中,出現了一扇門,門是木頭做的,其上也有一個小小的門鏡。稀奇的是,門四周都沒有門框,僅僅豎立著一塊木板。東方墨抬起手握住門把手,他想拉開它,看一看門那邊會存在著什麼,可是即便他用盡全身的氣力,門也絲毫未動,既拉不開也推不倒。

東方墨朝後退了兩步,沉思許久,才邁起步伐走到門前,因為門上還有一個門鏡,或許通過這個小小的門鏡,他能從中看到什麼感興趣的東西。

嘁嘁喳喳的聲音在空曠中響起,細碎刺耳,不知是什麼動物在鳴叫,抑或是隱藏在霧氣裏的惡靈在低語,聲音折磨著東方墨的聽覺神經。

不多時,東方墨就發覺聲音似乎就是來自門的另一邊。

他有點緊張了,大口喘息,冷汗涔涔,兩隻眼珠在眼眶裏來回轉動。他緩慢地將一隻眼睛湊上去,貼在木門上,突然,東方墨全身一哆嗦,因為在門的另一邊,他——看見了他自己!

通過門鏡,東方墨看見了他自己。

門後麵有另一個東方墨,穿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絳紫色睡衣,弓著身撅著屁股正趴在門鏡的另一麵,也正朝這一麵望過來。

這不符合現實,即便門的另一麵真有另一個東方墨,他也不能夠看清他的穿著,甚至連麵目也不應該看清楚。可此刻並非現實世界,因為這僅僅是東方墨做的一個夢,夢永遠代表神秘和未知,並且夢裏出現的一切不合理因素,夢中人都可以順理成章地接受並毫無懷疑地相信,夢境就是這麼玄妙。

夢裏的東方墨吃驚不小,他惶恐地連連後退,就在這時,那扇孤立的門緩緩打來了,而且畫出一道完美的弧線。一扇沒有門框沒有合葉的門,居然能夠打開來,東方墨卻沒有一絲懷疑,因為他正身處於用自己精神構建出的夢中。

他又看見了他自己,原來門裏麵豎著一塊大鏡子,東方墨晃動了一下頭,鏡子裏的他也跟著晃動了一下頭,他跺跺腳,鏡子裏的他也沒有猶豫就照做了。鏡子而已,有什麼可怕的。他又朝鏡子走幾步,鏡子裏的自己佝僂著身體顯得十分猥瑣。

光滑的鏡麵反射著月輝,發出幽幽藍光,森冷駭人。被染成灰藍色的濃霧,在鏡子四周翻滾旋轉,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猛烈攪動。鏡子深處,幽深迷離,恍惚間,身後仿佛又有什麼在移動,白色的,淡淡的,飄飄忽忽像陣風撲向鏡麵。

東方墨瞪大眼睛盯住鏡子,迫切地想把那東西看清楚,那應該是一個人,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順滑的披肩長發光可鑒人,淺粉色的長裙無風自動。

朵朵花?!

怎麼那麼像朵朵花的背影?

東方墨暗自思忖,他忽略了脖子上涼絲絲的氣息。他沒有駭然,因為在夢中,他並不知道朵朵花已經被自己害死了。

女人的身體開始緩慢轉動,看不出身體的動作,眨眼的工夫,女人輕柔地抬起微垂的頭,那近乎完美的臉龐,無可挑剔的身段,早已深深印刻在東方墨的腦海深處。鏡中的朵朵花,比鏡外的她更冷豔,深邃的雙眸中,激射出兩道冰寒。

有什麼東西從她眼睛裏流出來?愣神的片刻,鏡中的朵朵花,不光是眼睛,就連嘴角和鼻孔也有液體在緩慢流淌,深紅色黏稠的液體,在雪白的臉頰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