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拽門聲(2 / 3)

膚白,血紅,透著一股懾人的妖異。

她烏沉沉的雙眼繼續注視著鏡外的東方墨,黑色長發像章魚的觸角,在那張令人毛骨悚然的白臉周遭瘋狂飛舞著。鏡中的朵朵花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微笑,但那笑容比她的目光更陰冷。

東方墨想要喊叫,卻發不出聲音,甚至連嘴唇也根本無法張開。

須臾之後,朵朵花臉上的鮮血開始迅速發黑,不再向下流,而是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在臉上延伸。臉上的白色在僵化,猶如一張滿是裂紋的石膏假臉。

皮膚上的裂紋越來越深,就像強酸在腐蝕,很快,那張臉變得模糊不清,分不出哪裏是眼睛,哪裏是鼻子……四周的長發,也不再隨風飛舞了,而是黏黏地貼在臉頰上,就像被水打濕了一樣。

如果現實世界中,麵前是一麵鏡子,朵朵花的可怕麵容在鏡子裏出現,那麼,真正的朵朵花,豈不是就躲在東方墨背後!

東方墨倒抽一口涼氣轉過頭,正如他推測的那樣,朵朵花真的直挺挺站在他身後,但是她的臉並沒有鏡子裏的那麼恐怖,隻是白,白得沒有半分血色,頭發濕淋淋地滴著水,水珠是黃褐色的,就像剛剛從一條被嚴重汙染的河水裏爬上來的浮屍。

東方墨周身的血液在迅速凝固,布滿額頭的冷汗都仿佛結成了一顆顆尖銳的小冰晶,刺痛著他的皮膚。

“朵……朵朵花,你……你怎麼了?是誰把你推進河裏的?”東方墨顫聲問。他背對著鏡子,身體慢慢地朝鏡子這邊退,因為朵朵花那濕淋淋的身體正在緩慢朝他逼近,她不知什麼時候變得一絲不掛、赤身裸體,全身的肌膚都像雪一樣白,白得寒冷,令人發顫。

朵朵花沒有任何回答,她不知什麼時候抬起一條手臂,很直,像一根棍子,胳膊上還殘留著黑綠色的植物,像是水草或浮萍。她的指甲掐在了東方墨的喉嚨上,其實力道並不大,但東方墨哪裏還有膽量反抗,一步步朝後退,他以為後背很快就可以貼在鏡麵上。

可不幸的是,身後的鏡麵居然像麥芽糖一樣變軟了!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半條腿已然陷進了鏡子裏。隻覺得朵朵花的手稍微用力一推,東方墨那傾斜的身體便朝後完全倒去,重重地摔進了鏡子的另一麵。或者應該這樣說,東方墨穿越了堅硬的鏡麵,闖入鏡子背麵的另一個世界裏。

在鏡子的世界裏,正有一個更加恐怖的朵朵花正在等著他!

夢進行到這裏,東方墨慘叫了一聲,終於從夢中驚醒。

醒來之後,東方墨心裏就結了一個古怪的疙瘩,缺乏理性的人往往愛迷信,而藝術家更注重感性,雖說東方墨不信鬼神,但那個被推進鏡子裏的夢顯然不尋常,他心裏毛毛的,禱告著但願那不是什麼厄運的開始。

天還沒有完全亮,看了看表,六點一刻,他愣了愣,從床上下來。頭昏昏沉沉,嗓子眼兒裏火燒般的疼,他知道自己肯定是發燒了,於是找出醫藥箱,抓了一把藥片吞下去。他心知此刻絕對不可以病倒,因為還有很多事等著自己去善後。

今天是周五,這一周還剩下最後半天課,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懷疑,他必須去上班。但在這之前,他先要把物證消滅掉。

大皮箱還在浴室裏,東方墨把它衝洗幹淨,而後用剪刀分解成了一塊一塊,黑色的皮革連著棉布,就像一塊塊黑色的肉。他從櫃子裏掏出那個蛇皮袋,把肢解了的皮箱塞進去,藏進了床鋪底下,等待著天黑下來再去把它丟掉。

臨近上課的時間了,他洗漱完畢,披上大衣走出家門。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就立在汽車旁邊,他掏出鑰匙猶豫著,此刻全身乏力頭重腳輕,他不能保證可以安全地把自行車騎到學校裏,因此他不得不踉踉蹌蹌地走到馬路上,攔下一輛出租車,去到學校。

課堂上,學生們看見一臉疲憊帶病堅持上課的東方墨都勸他回家休息,他揮揮手,勉強笑了笑,因為這是這學期最後一堂現代水墨課,他得點評一下學生作品以及和其他老師探討一些接下來的教學細節。

東方墨帶病堅持工作令學生們甚是欽佩,有個男生還搬過一把椅子讓他坐。東方墨坐下來,一張張地看著學生們創作出的作品,嘴裏卻胡亂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所謂點評,學生們雖然很想笑,但個個不得不憋著。

一個愛學習的女生握著鋼筆居然還在記錄那些荒唐話,不料被人用胳膊一蹭,鋼筆從手中脫落摔在了地上,藍色的墨水迸濺開來,有一大滴就濺在了東方墨的皮鞋上。

女生吃驚不小,趕緊掏出紙巾去擦東方墨的鞋子,東方墨沒有躲閃,因為他早就神情恍惚。晃了晃腦袋,他不知所措地低頭看向那女生的奇怪行為,這才發現,他的一雙皮鞋滿是泥濘,更關鍵的是上麵居然殘留著幾滴橢圓形的深褐色痕跡。

東方墨雙耳同時嗡嗡作響,眼前不是發黑而是一片鮮豔欲滴的紅,他猛地站起身來,把所有在場的學生都嚇了一跳,他甚至都沒有向驚愕的學生們告別,就踉踉蹌蹌地跑出了教室。跑到外麵,秋風一吹,身上的冷汗打濕了衣服,更加冰涼透骨,東方墨管不了那麼多,因為他發覺遺漏了一個重要細節,所以現在不得不趕回去補救。

一輛出租車停在他家樓前,東方墨神經質地跑下車,頭一直低著,像一隻警犬一樣死盯著地麵。果不其然,真的有點點滴滴幹涸的血液落在土地上,他又猛地抬起頭四處察看,似乎鄰居並沒有發現絲毫的異樣,他把腳踩在有血跡的地方,用腳跟反複磨蹭,直到血跡被塵土覆蓋。

順著昨夜行走的軌跡一直走到樓門口,好在滴落的血跡不多,他反複檢查了兩遍,把能看見的都掩蓋上了土,這才慌亂走上樓梯。令他大吃一驚的是,水泥樓梯上居然也有血跡,血跡滲進了樓梯裏,用鞋底肯定是擦不掉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打開家門,盛了一盆冷水,找了塊抹布。可就在出門的時候腳下一絆,水盆和人一起跌倒,盆是鐵的,從三樓滾下去,不但水灑得滿地都是,鐵盆發出的聲音同時驚動了四鄰。

樓道裏好幾扇門同時打開,東方墨勉強從樓梯上爬起來,住在他對門的大娘一臉錯愕,問:“東方老師,您這是怎麼了?”

東方墨瞬間撒了一個謊,他大聲對所有人說:“沒什麼,我想打盆水去擦車,可是不慎滑倒了。”

“小心一點啊,一個人生活,不容易啊!”大娘善意地笑了笑,關上了房門。

東方墨俯下身子,借著去撿鐵盆的由頭,拿著抹布尋找著血跡並快速清除。當他端著鐵盆回到家中時,立刻栽倒在沙發上,昏迷不醒了。

……

仿佛隻昏睡了幾分鍾,恍恍惚惚中,好似又聽見了那吃力的拽門聲——握住門把手,朝上抬一抬,朝後拉一拉,每個細節聽起來都十分清晰。

在夢中,東方墨打了個激靈,掙紮著想從噩夢中清醒過來。可是,他病了,真的病了,並且病得非常嚴重,連日來的驚嚇,再加上身體受了涼,東方墨的身體就像燃燒著一團火,雖然他想極力地睜開眼睛,可一對眼皮就像用膠水粘住,沒有半點氣力,隻能任由那拽門聲時隱時現地持續著。

漸漸地,他的感覺神經消失了,感覺不到熱,也感覺不到冷,身體越來越不像自己的。不僅是這樣,身體仿佛越來越輕,像一張紙,萬一哪裏吹來一股風,身體很有可能就像風箏一樣被吹跑了。

他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像是一個活著的人。

有這麼一刻,東方墨終於睜開眼睛,眼前不是死黑一片,而是藍幽幽綠慘慘的,說不上亮,但卻能夠看清周圍的擺設。他飄飄忽忽站起來,猶如一具稻草紮成的人。這個時候,拽門聲又響起,他想看看拽自己家門的究竟是什麼。

門就在麵前,他通過門鏡看了半天也沒發現門外站著人,但門把手卻自己不時地轉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