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三種毛發(2 / 3)

女人還是淡淡地笑,跟著搖搖晃晃的紅黴素走出腸道酒吧。風一吹,紅黴素胸膛裏就翻江倒海起來,四麵八方的景物也開始旋轉。

門口停著一輛轎車,紅色的,是紅黴素找朋友借來的,他暈暈乎乎地拉著女人的小手,鑽進車裏,“我要送你回家,你坐好,告訴我你家在哪。呃,先告訴我方向盤在哪,好不好?”

女人怪怪地坐在他身旁,挺直著後背,像個塑料人。紅黴素在車上摸索半天,胃裏一股酒氣撞到頭頂,他就像一攤爛泥,栽到了女人的懷裏。

紅黴素感覺身體一會兒朝上飄浮,一會兒朝下沉陷,意識裏覺得自己可能正在接近地獄。這女人身上有一股子怪味兒,不是香水味,不是胭脂味,而是一種水腥味。很快,他混混沌沌地昏睡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感覺到車體越來越顛簸,難道女人開動了車子,送自己回家了?可是,他並沒有透露給女人自家的地址啊!

他忽然想到,從腸道酒吧到市中心,都是新修的環線,平坦而寬闊,怎麼會這樣坑坑窪窪呢?

紅黴素掙紮著抬起頭,驚奇地發現車正在荒郊野外行駛著……

車燈射出去,土道慘白慘白,兩旁是歪歪扭扭的倒栽柳,密匝匝的柳葉就好像是一頭頭亂發,隨風呼啦啦地亂響,遠處則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這是哪?!

紅黴素的酒陡然醒了一半,一下坐起來,他發現自己趴在副駕駛座位上,開著車的正是那個穿粉色裙子的漂亮女人。他盯住了她,車燈的反光照在她臉上,不僅模糊也更白了。

“你要帶我去哪?”紅黴素假裝鎮定。

“回家。”女人淡淡地說。

“怎麼這麼偏僻,你家在哪啊?”

“前麵。”女人抬起一隻手,朝前僵硬地指了指。

突然,車停了,紅黴素瞪圓眼睛朝外看著,黑洞洞的一大片,分不出天分不出地,哪有半個家的影子。

“你去哪?”紅黴素驚恐地問。

女人推開門,下了車,直愣愣地朝土坡下麵走去,一點點消失在了荒草叢中。

紅黴素雖說害怕,但還是大著膽子走下車,他踮起腳朝低窪處一看,哪裏還有女人的蹤影,荒草底下有的隻是一條黑沉沉的冒著臭氣的河水……

故事講述到這裏,東方墨早已身如篩糠,抖做一團。

紅黴素貌似很關心地摸了摸東方墨的額頭,說:“姐夫,你頭好燙,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你……你到底怎麼了?”

出乎意料的是,東方墨居然撲向紅黴素,死死地抓著他的領子,呼吸急促地問:“你看清那個女人了嗎?那張臉,是不是朵朵花,是不是?”

紅黴素從未見過東方墨如此駭人,他嚇得臉都白了,低聲反問道:“誰?朵朵花又是誰?”

是啊,紅黴素不會知道一個陪酒小姐的名字。東方墨的雙手軟下來,頭腦也冷靜了,沉默了半分鍾,他才緩和了語氣問道:“那後來呢?你是如何脫身的?”

“哦,事情是這樣的……”紅黴素搓了搓雙手,“我見坡下黑糊糊雜草叢生,就知道今兒個走了背字兒撞了邪,我哪敢久留,借著當時頭腦還算清醒,趕忙發動車子離開了那裏。”

“後來呢?還有後來嗎?”東方墨皺著眉盯著紅黴素的眼睛。

“後來我就回家了,之後我全身就開始不舒服,說不出哪疼,就是不舒服,就如同身上穿了一件被冷水打濕了的內衣褲,總之,幹什麼都感覺怪怪的,再後來……”

“你倒是說啊!”

“再後來,我就跟一朋友提起這件事情,朋友給我介紹了一位高人,經他指點,我覺得這些天好多了,身上也輕鬆了不少,但還是怕黑,害怕一個人獨處。”

“你說的高人,他……他是幹什麼的?他為你做過什麼?”東方墨十分謹慎地問。

“呃……”紅黴素一臉為難的表情,“姐夫,這好像不能隨便說吧,我告訴了你,萬一不靈了,那女人又來找我,我可受不了!”

紅黴素遞給他一根煙,點著了,東方墨深吸一口,由於吸得急,他難受得咳嗽起來。

“我……我想見見你說的那個……那個高人,給我牽個線搭個橋,如何?”

“姐夫,你見他幹什麼?”紅黴素假裝一臉不解,“難道,你……我可什麼都告訴你了,你卻半個字也沒說,況且你找人家高人幫忙,起碼也得心懷誠意,你如此支支吾吾的,人家高人怎麼給你禳解啊!姐夫,你說我說的在理不?”

東方墨沒言語,依舊默默地吸著煙,一根煙眼看就要燒盡了。紅黴素準備給他續上一根,東方墨卻擺擺手,站起來,踮著腳走到門口,拉開門,朝黑暗的樓道看了好半天,而後關好門,重新坐回沙發上。

也許,東方墨不想再獨自承受那種恐怖了,他想找個人,把可怕的經曆說出來,雖然紅黴素並不是一個可靠的人,可那又怎麼樣,這件事畢竟是他引起的,如果他不介紹自己去那間腸道酒吧,自己也不會認識朵朵花。所以,朵朵花的鬼魂之所以去找他,正是為了報複!

現在,東方墨和紅黴素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即便東方墨打心裏瞧不起紅黴素這樣的人,可木已成舟,隻能被那鬼魂牽著鼻子朝無法掌控的方向走。至於自己今後將會處於一個怎樣的恐怖境遇之中,卻沒人能夠真切地告訴他。

接下來,東方墨破釜沉舟,把誤殺朵朵花並把屍體拋進河裏的事情說給了紅黴素。

或許你會問,東方墨怎會把心中偌大的秘密告訴紅黴素這樣一個不能給人絲毫安全感的人,這太不合乎常理了。那麼我打一個比方,如果你不慎掉進水中,慌亂之中隻能摸到一根柔弱無力的水草,你會不會死死地抓牢它?我想,你肯定比想象的抓得更加牢靠,雖然那水草不一定就能救得了你!

朵朵花不是東方墨殺的,紅黴素沒有懷疑,因為紅黴素知道,東方墨沒有精神上的疾病,他很正常,根本沒動機去殺死一個陪酒小姐。

“原來是這樣。”奇怪的是紅黴素也沒過多表露出驚奇,就像聽一個毫無懸念的故事,“姐夫,照你這麼說,那一夜我遇到的女人……很可能就是朵朵花,因為我的關係你們才認識的,她才有了接下來的慘死,她死得冤枉,所以先找到了我,對了!”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今天在放映廳,你嚇成那樣,難道也……”

“嗯。”東方墨痛苦地點點頭,“我看見了她,她就站在兩排坐椅之間的過道裏,一眨眼就不見了。你說……你說我該怎麼辦?她為什麼要纏著我,是她非要來我家的啊!”

“姐夫,你別急。”紅黴素的臉上少有的鎮定,“既然事情發生了,你也不要過於擔心,等明天,明天我就把那高人請出來,你們聊一聊,花些錢,沒準就能把事情解決了。”

最後,紅黴素拿著兩瓶洋酒離開了,屋子裏又隻剩下東方墨一個人。

東方墨對睡覺已經感到恐懼,深夜最難熬,朵朵花的等級越來越高,顯然不僅僅隻會在夢中出現了,今夜,誰知道朵朵花又會變成什麼可怖的樣子?今夜,她會不會輕飄飄地從門縫裏穿門而入,像一具僵屍一樣站在臥室之中!

東方墨躺在床上睡意全無,直到太陽出來,他才打了一個小盹。光明帶給活人勇氣,十點左右的時候他去學院轉了一圈,沒什麼事,在食堂吃了一碗麵,就回家了。

坐在沙發上,東方墨手裏握著手機,等待著紅黴素的來電,越是著急,電話就越不響,忽地,他這才想起來,他剛剛換了新號碼,新號碼隻有學校的老師知道。他趕緊從通話記錄裏翻找紅黴素的電話,找到了,撥過去。紅黴素的語氣很驚悚,他說一上午不停地在給東方墨打電話,他還以為東方墨出了什麼意外。

東方墨打斷他,問他該辦的事辦完了嗎。紅黴素說,高人現在不在家,傍晚的時候可能會回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晚上可以帶他去東方墨家裏。

不知為什麼,東方墨心中有些猶豫了,他沒見過那個所謂的高人,萬一是個不三不四的神棍,領進家門讓鄰居看見總不會有什麼好影響。

紅黴素進一步解釋說,高人很低調的,有別於那些神漢,因為他不會捉鬼隻會防禦。家是人心靈的港灣,隻要把不幹淨的東西拒之門外,時間長了,那東西也就知難而退了。

話聽起來確也合乎情理,沒有別的辦法,東方墨也實在被嚇怕了,這才懸著心答應下來。不過,他叮囑紅黴素說,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千萬不要搞得沸沸揚揚、大張旗鼓,總之,一切越低調越好。

紅黴素把胸脯拍得山響,說:“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東方墨心裏嘀咕:就因為是你辦事,所以才最不放心。

這一下午可謂難熬,東方墨心裏沒著沒落的,像隻老鼠一樣在屋裏來回走動著,外麵的天都擦黑了,手機終於在這個時候響起來。

“姐夫,半個小時後我們就到。”

掛了電話,東方墨的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兒,來的會是個什麼人?萬一把家裏搞得烏煙瘴氣那還了得!可人家已經在半路上了,拒絕肯定不合適,況且自己還背著那個陰魂不散的朵朵花。也罷也罷,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半小時之後,天更黑了。東方墨透過窗玻璃看見一輛紅色二手轎車停在自己車子旁邊,隨後,紅黴素跑下車拉開車門。東方墨死死地盯著車裏即將出現的那個人,心裏七上八下的。

說實話,東方墨有點失望,因為那隻是一個中等個子的普通男人,雖然看不出年紀,但從穿著及行動上,半點高人的感覺也沒看出來。

那個人跟著紅黴素朝樓門走,突然,他站住了,毫無征兆地站住了,他抬起頭,眼睛直直地盯著東方墨所在的窗口,眼神很肯定,仿佛已經知道樓上的某一扇窗戶裏,正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這令東方墨吃驚不小,下意識朝後退了退,當他再低頭去看的時候,樓下空空如也,接著,門外便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東方墨擦去額頭上的汗,假裝鎮定地打開門,門一開,起初看見的是紅黴素那張令人生厭的臉,他探頭朝樓道裏看過去,那個神秘人正隱藏在黑暗中。

“師傅,您請進,這位就是我姐夫,嗬嗬,以前的姐夫……”

東方墨的臉在抽搐,他本想微笑,笑容僵在臉上,不知道這種場合他該說什麼。他這輩子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撞了鬼,還請來了神棍來驅邪,所以,臉上的笑聲才幹澀、枯燥,嘴角帶動著臉皮一起哆嗦起來。

進來之人令東方墨倒抽一口涼氣。

那個人身穿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夾克衫,灰色的,和水泥牆麵一個顏色,裏邊是白襯衣,藍色牛仔褲,一雙黑色布鞋,高矮胖瘦都和東方墨差不多,但那張臉卻殺氣騰騰,尤其是一雙三角眼,上眼皮低垂,看人的時候黑眼珠朝上翻起來,目光冷颼颼。

看他年紀也與東方墨相仿,但這也不好說。那人兩隻手隨意地垂在身體兩側,手裏沒有羅盤也沒有桃木劍,灑脫得就像一個出來散步的普通人。

東方墨一直退到沙發前,才勉強伸出一隻手。高人撇著嘴,目光炯炯,環視屋子一圈才看見東方墨伸出的那隻手,他沒有握手的興趣,隻是朝東方墨略微點點頭,淡淡地說:“不必做那些浮誇的寒暄,我很忙,有事說事吧。”

那冷峻的眼神落在東方墨臉上,他警覺地發現有一絲似曾相識。

“好,呃……您先請坐。”

東方墨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求助般地看向站在門口的紅黴素。

“那什麼,基本上就是我之前跟您介紹的那樣,您看看,想個禳解之法,有勞,有勞師傅了。”紅黴素擠過來,點頭哈腰地說。

高人點點頭,並沒有要坐下的意思,一雙三角眼卻凶狠地盯著東方墨的額頭,沙啞著聲音說道:“你的臉上有一團黑氣,看黑氣的成色,應該有一段時間了,如果你早些找到我,我還可能化解一些,可現在,那團黑氣已經逐步實體化,單純地化解,恐怕不行。不過,我既然被你請了來,也隻能亡羊補牢做些什麼,但願可以減少你的憂愁……”

東方墨是這樣打算的,不管怎麼樣,先聽他如何說,再作結論。

“你門口正對著樓梯欄杆,而欄杆在這一層扭曲了,變成了銳角,角對門多不吉利,銳角就更加凶險,並且你家大門對著臥室的門,那個銳角一直衝入臥室,主凶,容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他的話很平淡,就像買菜時的討價還價,可傳進東方墨的耳朵裏,猶如一枚重磅炸彈。從高人進入屋子滿打滿算不超過五分鍾,他居然把自己不幸的婚姻算了個一清二楚。難怪結婚兩年多沒孩子,又離了婚,難道都是因樓梯口那個銳角造成的,如果早一天知道而加以預防,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