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花形容的那個夢裏有女屍躺倒在浴室地上的情景,怎麼自己也覺得曆曆在目,這又如何解釋呢?東方墨吸了一盒煙,一堆疑問也沒能想出半點頭緒,一個上午就這麼白白耗過去了。
下午開完座談會,趁著天沒黑,東方墨騎車回到家裏。小花正在廚房做飯,東方墨聞見了一股清蒸魚的味道。坐下來不大一會兒,小花就把一條魚端上桌,魚不大,隻夠一個人吃。東方墨沒客氣,嚐了一口,還真挺鮮。他一邊吃飯,一邊解勸小花說:“你一個人來城裏,不容易,哪裏都陌生,所以你就變得越來越膽小。你說夜裏聽見屋裏有響動,我琢磨了一整天,我想那肯定是樓上或者隔壁發出的聲音。這是老樓,隔音本來就不好,安暖氣管子的時候,又上下打通了,尤其是樓上衝馬桶,那聲音夜裏聽起來很大聲。你家肯定是住平房吧,嗯,所以我說,等你住習慣就好了。”
說話間,一條魚隻剩下了魚骨頭,東方墨擦擦嘴,又說:“小花,你這魚做得很不錯,一看就知道你在家就經常煮飯做菜,是不是?”小花俯身收拾碗筷,然後去洗碗,她並沒有回答東方墨的話。東方墨知道她不愛說話,也停了口,隨意地打開電視機看新聞。
這時,廚房裏一下子靜了,沒了水聲和碗筷相撞的聲音。東方墨開始沒注意,但他是個敏感的人,舉起遙控器按了靜音之後,側過頭朝廚房看過去。隻見小花擦著手,慢吞吞地從裏麵走出來,她的嘴唇張合著,似乎有什麼話要講。
兩個人對視著,東方墨盯著她的眼睛,這也是頭一回,他覺得她的眼睛並不是自己心裏所想的那樣單純。
“有話你就說唄!”東方墨說。
“今天中午,有個人來找你……”小花把視線移到了腳尖。
“是帶你來的那個男人嗎?他又來幹什麼?”東方墨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紅黴素。
“不,不不!”小花搖著頭,“不是他,是個,是個女人……”
“女人?!”東方墨下意識朝上托了托眼鏡,心裏莫名其妙就朝不好的方向想,“她說什麼了?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呃……我沒看清楚。”小花似乎不知該如何表達。
“沒看清楚?”東方墨從沙發上站起來,小花被嚇得直往後退,“沒看清楚是什麼意思?”
“是啊,當時我正在殺魚,滿手都是血,突然聽見有人敲門,然後我就去開門。”小花抬頭看了東方墨一眼,“打開門一看,門口站著一個女人,頭發和我一樣長,樓道裏又暗,沒等我看清她的臉,她就朝後退了一步,問我說……”
“問你什麼?”東方墨的心加速跳起來。
“鞋子,她問我要鞋子……”小花兩隻手捏著圍裙。
“啊?什麼意思?”
“她一提到鞋子,我下意識就看向她的腳,她光著一雙腳,白白的,緊緊並在一起。”小花呼吸急促,“我以為她有神經病,就砰地關上門,等了好一會兒再開門,她就不見了!”
東方墨腿一軟,重重地坐回沙發裏,嘴裏自顧自叨咕著:“鞋子,她要鞋子,為什麼偏偏敲響我家的門?”然後,他把身子探向小花,眼神十分駭人,“後來呢?”
“後來她走了,也沒有再敲門,我就繼續蒸魚。那女人怪怪的,下樓時我都沒聽見腳步聲。對了!”小花好似又想起了什麼,“當時我覺得好奇,打開門低頭看時,發現樓道地麵上留下了一串濕濕的腳印,除了這些,就什麼也沒有了。”
東方墨站起身狐疑地拉開門,黑洞洞的樓道裏當然看不出什麼腳印,即便有,也早就幹了。他又坐回沙發上,手不知不覺按在遙控器上,電視突然響起來,他又被嚇得一哆嗦。
小花依舊摩挲著圍裙,好半天,她輕聲說:“東方老師,沒什麼事,我就休息了。”東方墨點點頭,小花如蒙大赦般逃進了書房。
窗外的雨不停地打在玻璃上,泛起點點的水花,最終彙成一條條的水線,沿著固定的軌跡,不知滑落到哪裏去。
夜已深了,東方墨企圖借助外麵秋雨的沙沙聲來催眠,可自從聽了小花講述的幾件怪事之後,他整夜都處於失眠狀態。尤其是光腳女人來找他要鞋子,這讓他無比驚恐,怪夢和光腳女人結伴出現,到底意味著什麼,會不會都是自己車禍之前遺留下來的孽債?
淩晨兩點,東方墨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在意識尚未完全清醒的瞬間,他的心恐懼地狂跳亂蹦。
“誰?!”東方墨聽見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充滿懼怕。
“快開門!東方老師,快開門!”是小花的聲音。
難道她又聽見了奇怪的響動?
東方墨擰亮床頭燈,下床拉開臥室門。小花驚慌失措地衝進來,她進屋後便睜大眼睛四處逡巡。東方墨竭力掩飾著心中的恐懼,故作輕鬆地對小花說:“你怎麼了?你在找什麼?”
“看來,這屋裏真的鬧……”小花一邊低語,一邊緊貼牆壁站著,“我不敢一個人睡了,我……我聽見……”
屋子裏的燈突然閃了一下,像要停電似的,一閃之後才恢複了正常。東方墨心神不定剛坐在床沿上,突然響起咣當的一聲,聲音雖然不大,但明顯來自客廳的浴室裏麵!
“什麼聲音?”東方墨驚恐地看著小花。
“不,不,不知道啊!這房子真,真的……”三更半夜,小花沒勇氣把話說得直截了當。
“你別害怕,待在這裏,我去看看。”作為主人,東方墨要裝得膽大一些。
他拉開臥室門,伸手按亮客廳的燈,白慘慘的燈光刺得眼睛生疼,同時把客廳裏的一切都照得雪亮,客廳依舊,似乎並沒有任何改變。
站在浴室門前深吸了一口氣,他猛地拉開門,浴室裏什麼也沒有。打開燈,走進去,浴室裏很涼,他走到小窗前,窗戶開著,看來是外麵起風了,是風吹小窗發出的聲音。東方墨鬆口氣,正要朝回走,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他看見浴室的門緩緩地關上,這沒什麼,那扇門本來就是可以自動關閉的,可就在那扇門後麵,他似乎看見了一雙腳!一雙透明的腳!
“誰?!”東方墨大喊了一聲。
隨著門由慢轉快的閉合,他這才看清,門後根本藏不住一個人,擺在那裏的隻有一雙高跟鞋,透明的高跟鞋!兩隻鞋子靠得很近,腳尖朝前。東方墨驚得險些跌進了浴缸裏。
他真的見過這雙透明高跟鞋,不知是在夢裏還是現實之中,總之他是見過。
就在這時,麵前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來,從門縫裏露出一個長發包裹著的腦袋,還好,那是保姆小花,她見東方墨進入浴室遲遲不肯出來,心裏擔心,加之對空曠屋子的恐懼,所以才咬緊牙關推開浴室門一看究竟。
東方墨清醒了一點,他衝出門,指著浴室說:“鞋,鞋,門後麵放著一雙鞋!怎麼會有鞋,我家怎麼會有女人的鞋?!”
小花也走進了浴室,不多時,她從裏麵拎出了那兩隻高跟鞋。她沒有緊張,卻抬起臉對東方墨笑了笑,笑容看在東方墨眼裏,萬分的古怪。小花說:“真有一雙鞋,看來白天那個女人沒有敲錯房門,這雙鞋肯定是她落在這裏的。如果哪天她再來,我就把鞋還給她!”
小花一邊說,一邊舉著鞋子朝東方墨走過來。東方墨嚇得連連後退,指著那雙鞋,嘶啞著喊道:“快扔了它,快,不要靠近我!”
“一雙鞋而已。”小花低下頭,頭一回反駁自己的雇主。
東方墨一直退到沙發上,腿被沙發擋住,一屁股坐下去。他瞪著眼看著麵前的小花,隻見她披頭散發,一條胳膊高高舉起,提著一雙透明的高跟鞋。東方墨幾乎開始懷疑,小花還是原來的小花嗎?她是不是已經被那個索要鞋子的女人附身了?自己究竟欠過她什麼,她為什麼會無數次地嚇唬自己?
關上房門後,東方墨倒在床上,他漸漸相信了小花,她沒有聽錯,一定是那個光腳女人藏在了這間屋子的哪個角落裏。光腳女人會不會就是車禍死去的自己的前妻,紅黴素的姐姐?她肯定變成了一股煙,或是扁平得如同一張紙那樣薄,她甚至還可以變形,隨心所欲變成人或物,比如那一雙高跟鞋,或是變成了小花!
倏地,他腦中又掠過一個更加可怕的念頭:就在剛才小花敲門的時候,或許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小花,小花還躺在書房裏安安靜靜地睡著,而那個小花正是光腳女人變出來,故意來找自己索命的!
東方墨不知所措,他坐起身對著家具和牆壁喃喃低語道:“你到底藏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