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老頭?”東方墨嘀咕著說,“難道小花的表哥年紀本來就很大……”
“你說什麼?”女人問,她沒聽清東方墨的話,又自顧自地說,“就是老頭啊,五六十歲的樣子,癱在床上沒人照顧。其實,死了也是一種解脫了,活著也受罪。對了,你可不要跟房東說是我說的啊!”
“不會,請問樓上的老人去世多久了?”東方墨警覺起來。
“沒多久,一個月之前吧!”胖女人翻著眼睛盯著樓上的水泥板,“咱們見麵也是有緣,我勸你還是不要租這裏,千萬別圖便宜,那房子有問題的!”
“什麼問題?”東方墨一驚。
長舌女人神色異樣地說:“死了人之後的那幾天,夜裏總能聽見一個女子的哭聲,不是放聲大哭,而是低聲啜泣,吵得人根本睡不著,可我們又不敢上樓去敲那扇門……”
“那麼這樓上最近有沒有住過一個畫家?”東方墨問。
“沒。”女人搖搖頭,“一直空置到現在!”
東方墨的臉色一點點白了。
紅黴素告訴他的地址就是這裏,如果那死去的老頭就是小花的表哥,那麼,表哥死了,紅黴素又怎麼會見到他,不對,紅黴素說小花表哥畫油畫的,一個癱在床上的老頭不可能還會畫油畫……東方墨的腦袋一下下發漲,他甚至沒和胖女人說句話就很沒禮貌地走下了樓。
坐在回去的公車上,東方墨想:如果紅黴素沒有騙自己,那麼小花就是個騙子,她找來一個群眾演員當表哥,並且通過紅黴素把她介紹到自己家裏,她到底是何居心?自己到底欠了她什麼?
陰森森的鬼氣從東方墨的頭頂一點點澆灌下來,漸漸蔓延了他的全身。
下了最後一班車,太陽一整天都沒能從陰雲裏掙紮出來,當東方墨走到樓門口時,天色已經很暗淡了。口袋裏還剩下一根煙,他點燃了仰頭看著自己家的窗戶。窗戶亮著燈,沒有顯出絲毫異樣,可東方墨卻覺得那光線更像一團鬼火。
就在這時,從樓道裏走出一個人,那人很高,悶悶不樂的樣子。東方墨沒仔細分辨,就看清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要找的紅黴素。
“姐夫?你怎麼不上樓?”紅黴素被東方墨一把抓住胳膊,拉到了一個陰暗的角落。
東方墨厲聲問:“你來我家幹嗎?”
紅黴素挑動著眉毛,“我來找你,是啊,我來你家當然找你嘍!可小花卻跟看門狗似的死活不讓我進去!”
“你告訴我的地址根本就是錯的!”
“啊?什麼地址?”紅黴素一拍腦袋,“你真去啦!怎麼樣,看見小花表哥了嗎?”
“那房子根本就沒人住。”東方墨丟了煙頭,“樓下的人說,之前住的是個老頭,也在一個月前去世了,那裏根本沒有什麼畫油畫的!”
“是嗎?”紅黴素像是在思索,“他就是這麼告訴我的,他說小花之前就住在那間屋子裏,我就以為她和表哥住在一起,看來,他們並沒有住一起,是我理解錯了。對了,你剛剛說那屋子住著一個老頭,小花會不會給他家當過保姆,老頭死了,她就托人來了你家,怕你聽了晦氣,就沒跟你說實話。姐夫,你說我分析的還靠譜吧?”
聽他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點可能,現在東方墨的心就像水盆裏的一隻小紙船,誰用力吹一吹,心就會向哪邊移一移。
“那你今天來找我幹什麼?”東方墨充滿敵意地問。
“嗬!”紅黴素直起了腰板,“姐夫,你貴人多忘事啊,你答應過我,我把地址告訴你,你就給我一萬塊錢獎金……”
“還獎金!”東方墨打斷他,“你告訴我的地址不對,你還要什麼獎金!”
“我說姐夫,你想過河拆橋是不是!”紅黴素氣急敗壞地喊。
東方墨推開他朝樓門走,紅黴素跟了幾步喊道:“你出爾反爾,好好好,你有種以後別求我啊!”
敲了半天門,小花才把門打開,一看是東方墨,她無辜地笑了笑。
進了屋,熱騰騰的飯菜已經擺在桌上,東方墨猶豫了一秒鍾,還是飽餐了一頓。吃完飯,東方墨探頭朝廚房裏看了看,他想證實一下紅黴素的推測,可又不知如何說才好,想了好半天,他才問:“小花,你今天去哪兒了?我看見你從公交車上走下來。”
小花洗碗的手停了停,但很快又動了起來,她平靜地回答說:“我去扔鞋子。”
“扔鞋子?”東方墨一下子沒理解。
“是啊,就是昨天夜裏在門後麵撿到的那一雙透明高跟鞋。”
如果小花不說,東方墨就把昨夜的可怕遭遇當成一場夢了,可現在不是在做夢,那麼那雙鞋子就是真實存在過的。他的心,刹那間又怦怦地跳起來。
“扔鞋至於要坐公交車,去那麼遠的地方嗎?你到底把鞋子扔哪兒去了?”東方墨顫抖著問,“你……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故意瞞著我啊?”
小花又停下手裏的活兒,她低著頭,看著水流慢慢滑過手背,“因為……因為是那個人讓我這麼做的。”
“什麼人?!”東方墨雖然心中恐懼,但他還是想把事情問清楚。
“昨天半夜,我半睡半醒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輕敲書房的門,開始,我還以為是你,但那聲音很輕,就像是一隻有氣無力的手在用指甲敲門。過了好半天,我都以為是做夢了,可惜不是,我穿上衣服坐起來,低聲問了一句:你是誰?門外的敲門聲立刻就停了,我走向門,本還認為是自己聽錯了,於是就打開門看看,門外果然沒有人,我鬆口氣,關上門,重新躺在床上,可是頭剛一挨枕頭,就聽見一個女人在對著我的耳朵說話……”
“你說有女人對你說話?你做夢吧?”
“我也不確定,反正她的聲音很清晰,一字一句我都聽進了耳朵……”
東方墨揮了揮手,故意大聲說:“你為什麼總要危言聳聽,這屋子我住五年了,怎麼會有別的什麼人,你……”他突然想到昨天夜裏的事,小花敲開他臥室的門,說屋子裏有個看不見的人,難道這就是事件的起因?“那……那個聲音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她要她的鞋,她說她在那邊沒鞋穿,腳很涼、很涼……”小花說著說著,似乎還動了感情,聲音都有點哽咽了,“她讓我把鞋子還給她,我就問她鞋子放在哪兒。她沒有回答我,隻是讓我把鞋子丟到河邊去。我問她哪條河邊,她卻沒有回答我,我豎起耳朵聽了半天,屋子裏卻變得十分安靜。我又從床上爬起來,屋裏確實看不見什麼人,我心裏害怕極了,就跑出書房敲開了你臥室的門……”
說到這,小花從廚房裏走出來,看了看呆坐在沙發上的東方墨,她雙手揉捏著圍裙,遲疑片刻,又說:“然後你真就在浴室的門後麵發現了一雙鞋,你也讓我把鞋扔了,所以我提早給你準備了早點,天蒙蒙亮的時候就提著那雙鞋子走出家門。在路上,我遇到一個晨練的人,問他這附近有沒有大河,那人告訴我,得坐車去,離這裏最近的一條河也得坐三個站,然後我就上了車。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這樣做,就好像身後有隻手在推……”
“夠了!”東方墨站起來,“別再說了,這屋子裏肯定沒有什麼看不見的人,這都是你初來乍到產生的幻覺……”
“可那雙鞋子真的出現了,這你又怎麼解釋?”小花學會了反駁。
“這……”東方墨啞口無言,垂頭喪氣地說,“那是因為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怎麼會呢?”小花語氣很重。
“真的。”東方墨無意隱瞞,“不知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前些日子,我出了車禍,車子從大橋的欄杆處衝下大橋,我前妻就死在了車裏,而我,撿回了一條命,摔在了水泥袋子上,從那之後,我腦袋就混亂了,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記不清了……”
“你真的失憶了?”小花有點不相信。
“也不能說是失憶。”東方墨歎了口氣,“反正記憶力減退了,我也不知怎麼跟你形容。”
“那你想不想找回遺失的那部分記憶呢?”小花問。
“想啊,怎麼會不想呢?沒有人喜歡渾渾噩噩地生活!”
“如果你幹了傷天害理的事,你還想不想恢複那段記憶?”小花的聲音越來越低。
“什麼,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東方墨死死地盯著小花,小花心虛了,她快步朝書房走去。東方墨也急了,一把抓住小花的胳膊,她的胳膊很細,皮包著骨頭。小花無力掙脫一個男人的手,她盤在頭頂的黑發也瞬間散開來,披散在雙肩上。
“小花,我覺得你根本就不是個保姆!”東方墨想詐她一詐。
小花的胳膊在東方墨手裏一抖,像是一隻受傷的小鹿,東方墨放開她。
見她不回答自己,東方墨不得不轉移話題,問:“剛才紅色胎記的男人找我,對吧?”小花點點頭。“是他介紹你來我家當保姆的,他說你表哥也是搞藝術的,是畫油畫的,可是我去了他家,13號樓601室,他根本不住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