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一雙透明高跟鞋(3 / 3)

“你去那兒幹什麼?”小花終於抬起頭,充滿敵意地盯著東方墨,“你在查我的底細嗎?”

小花的直接令東方墨很是尷尬,他磨嘰了半天,才編出了一個蹩腳的謊言,“呃,係裏有個老師想找人複製一幅油畫,我們係都是畫國畫的,找油畫係老師又太貴,所以我就想起了你表哥,於是就找有紅色胎記那個人打聽來了地址……”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東方墨的謊話被小花輕而易舉地擊破了,一個大學教授居然在一個小保姆麵前理屈詞窮。

“呃……當時我沒想那麼多,況且你一早就出去了。”東方墨停了停,“好了,現在我問你,601那間屋子為什麼空著?而且我聽鄰居說,那個房間根本就沒住過一個什麼畫家,而是住著一個癱瘓在床的老人,並且,老人在不久以前已經死了,現在那屋子一直空置到現在。你,你該如何解釋?”

小花把臉轉過去,背對著東方墨,她仿佛很傷感,沉默良久才回答說:“沒錯,那個去世的老人是表哥的父親,表哥畫畫總是四處奔跑,於是他就請了個保姆照顧老人。不知為什麼,保姆突然消失了一個星期,表哥的父親就在家裏被活活餓死了,你說,慘不慘?!”

東方墨也低下頭,他倒是不對那老頭感到惋惜,因為他想到了他自己,現在他三十多歲,過不了幾年,他也會變成一個老人,他沒有老婆也沒有子女,老了誰來照顧自己,幾十年後,自己的下場會不會也和餓死的老人一樣……

每當想到這種問題,他的心裏頓時便會泛起一股酸楚。

又是一夜無眠。

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的事,都像迷失蟻穴的螞蟻一樣在東方墨的腦中爬來爬去,尋找著屬於各自的位置。

從出院到現在,他感覺身上好似披上了一層薄膜,一層將他與其他正常人隔開的物質。

東方墨知道自己不是外向的人,他始終不多話,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最容易想東想西,而且特別敏感。他對人群總是刻意疏離,喜歡將自己抽離出來,冷眼旁觀。可是現在,那種感覺蕩然無存,他就像掉進了沼澤地裏,越想從那黏糊糊的未知中爬出來,雙腿就越是一個勁兒往下陷。

終於,天還是亮了。

今天是周日,有個同行在展覽館開畫展,東方墨必須得去捧捧場。

客廳裏十分安靜,茶幾上也沒有擺著早餐。東方墨朝書房走過去,把手按在門上,門反鎖著,說明小花還沒有起床。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難道小花因為自己擅自去調查601室而記恨自己,故意罷工一天?

東方墨畢竟是教授,怎麼會和小保姆鬥氣呢。他穿上黑風衣,把皮鞋擦一擦,走出去時,他輕輕關上了房門,或許他不想把小花吵醒。

一上午在虛情假意的寒暄中就這麼過去了,東方墨繞著展覽館轉了好幾圈,可那位畫家同行顯然沒有要請客吃飯的意思,他真不想回家,可確實也沒什麼地方可去。

推開門,東方墨又聞見一陣飯香,他想,看來小花又複工了。果然,小花在廚房裏忙碌著,不一會兒工夫,小花把飯端上來,卻不走,雙手揉搓著圍裙說:“對不起,東方老師,今天早上我睡過了頭,沒起來準備早點,你可以扣我一天工錢。”

“沒關係,嗬嗬。怎麼,昨晚不舒服嗎?”東方墨顯示出知識分子的大度。

“嗯。”小花點點頭,猶豫著又說,“也不是……”

“什麼也不是?”東方墨夾起一口菜放進嘴裏咀嚼著。

“昨天夜裏,我,我又聽見了聲音……”

嘴裏的那口菜堵塞在喉嚨裏,令他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正在難受之時,小花又說道:“她說她收到了那雙鞋子!而且,而且,她說她想見見你!”

真如一盆冷水劈頭蓋臉澆下來,東方墨心裏一陣痙攣,喉嚨裏沒有咀嚼掉的食物向上一躥,哇地一口全吐在了地上。他什麼姿態也不顧了,連嘴巴都顧不得擦,揚起臉問小花:“誰?是誰想見我?!”

“那個看不見的女人。”小花反而平靜了。

“她是誰?她見我想要幹什麼?!”

“我也問過她是誰,她說她的名字隻有你知道,隻有你一個人最清楚。她不說,我也不敢問。她感激我把鞋子丟到了河邊,她說她終於有鞋子穿了……”

“你在胡說八道!”東方墨抬手指著小花,“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神神道道的總跟我說這些?你是不是和紅黴素串通好了想訛詐我的錢!你說,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小花的嘴角抽動著,表情也變得不自然,“我隻是個保姆,也不認識什麼紅黴素,我隻是轉達她的意思,做我分內的工作……”

“疑神疑鬼胡言亂語也是你分內的工作?!”東方墨氣急敗壞地大叫著,其實,氣急敗壞的後麵隱藏著一顆膽寒的心。

小花轉頭朝書房走,走幾步,甩出一句話來:“我反正說了,你不聽,就不是我的責任了!”

“你站住!”東方墨大聲喊,接著,勉強平複氣息才說,“雖然我自認沒做過虧心事,但你說吧,她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她要離開這裏了,永遠地離開,但離開之前,想把你和她之間的冤怨理清了,她也就能安心上路了,所以,她才想見你一麵。”

“見我?”東方墨驚慌失措地四處查看了一番,壓低聲音對小花說,“你,你不是說她就在這間屋子裏嗎,那她為什麼不出來見我,非得通過你?”

小花緊緊咬住嘴唇,好半天沒回答,最後她隻說了一句:“她說她在你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等你,你必須午夜去,她隻等你三天,三天你不來,她就走了……”

“那她有沒有說,如果我不去會怎樣?”

“她沒說,我也沒有問。”

“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是哪裏?”東方墨求助地看向小花,“你說,我該怎麼辦?!”

東方墨之所以打算去赴那個荒誕的約會,是他急於想證明自己與那個看不見的女人的死沒有直接關係,可如若自己不去,他隱約感到在這場無比可怕的鬧劇中,自己最終很可能會性命不保,成為一個毫不知情的犧牲品。他不太相信這世界上真有鬼魂,仍舊固執地認為自己被卷入了某個巨大的陰謀之中。

陰謀就像一個膿包,隻要你想知道真相,你就得不畏疼痛將其用力擠破。

沒心情吃飯了,東方墨編了個謊話出了門,他來到學院的畫室裏拿出銀行卡,去銀行取出一萬塊錢,然後給紅黴素打電話說:“我既然答應過你,想一想還是把錢給你吧,我在畫室等你,你什麼時候有空來拿?”

紅黴素激動萬分,“姐夫,你真是好人,拿錢我當然什麼時間都有空,你等我,一個小時之後我必到。”

回畫室的路上,東方墨買了份盒飯帶回去,似乎好久沒有在畫室吃飯了,因為畫室裏常年飄浮著墨味和潮氣。他拿出一次性木筷子,分開來,相互敲了敲,他愣住了,好像以前沒有這種習慣,是誰跟他說過什麼,他才會下意識去這樣做的,可究竟是誰說的他又想不起來。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紅黴素喜笑顏開地走進了畫室。

東方墨拿出錢故意在他麵前晃了晃,但沒有直接遞給他,而是塞進抽屜裏。紅黴素臉上笑意全無,問:“姐夫,你耍我?!”

“先坐下,咱們先聊一聊,好不好?”東方墨指著一把凳子,“我問你,在我出車禍之前,是不是發生過什麼?或者說就是因為那些事情的發生,我才出的車禍?”

“姐夫,你不說你失憶了嗎?其實,忘記一些事情未必就不是好事。”

“我知道你對我之前發生的事情了解很多,你能不能全都告訴我?”

“如果我不說,你是不是就不打算給我錢了?”紅黴素眯縫著小眼睛,見東方墨沒說半句話,他不情願地歎口氣,“我說與不說沒有關係,可是你,姐夫,我怕你承受不了那些過去……”

“那好,我問你,”東方墨把身子朝前探了探,“你認不認識一個穿高跟鞋的女人,一雙透明的很高挑的高跟鞋?”

“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紅黴素聳聳肩,“問人哪能從鞋子問起,誰會去注意鞋子啊!不過……”

“不過什麼,說啊!”東方墨生硬地撚動著手裏的筷子。

“你殺過一個女人!”紅黴素把聲音壓低到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姐夫,你難道真就沒有一點兒印象了?”東方墨緊閉著嘴唇還是不說話,紅黴素解勸道:“不過你別擔心,警察至今都沒查到你頭上,都過去那麼久了,況且你也付出了很多……”

飯都涼了,東方墨一口也沒吃,沉默很久才說出這麼一句話:“今天夜裏,你開車帶我去一個地方!”說完,把一遝鈔票丟給了紅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