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人拿著畫呈遞給建興帝和皇後不久,眾目睽睽之下,盤獲就毫不避諱地牽著穆連紫的手走回了座位。
或許是因為已經經曆了早朝那日以及今日的種種,眾官員們已經見怪不怪了,而其家眷們還是頗為驚訝的——什麼叫百聞不如一見?
那便是當下。
傳聞傳了許久,傳聞有許多種版本,但不變的中心主旨便是太子極為疼惜和寵愛新入府的妾室。
當傳聞還是傳聞的時候,他們都可以當做是飯後的閑談。可今日數次親眼所見、親身所感時,心裏的想法和感受多少起了些變化。
或恍然大悟,或扶額感懷,又或是心生嫉妒——因著對太子的念想和期望的不同而產生了不同的情緒。
當眼前的“實景”,再加上畫中暗暗的喻示,更是加深了以上這些個情緒。
看戲的看得更是起勁,心裏不快的覺得胸口愈發堵得慌。
不說其他人,光是忠國公府這一家,便可說集合了在場所有的情緒。
穆連紫望了眼對麵的忠國公一家——在對麵地人有所感之時又迅速收回了視線。
盤獲將之收入眼底,不動聲色,心下想著她這一眼,到底看得是什麼,又想看的是什麼。
接著,穆連紫側身,歪著頭,看著盤獲幽幽道:“殿下的丹青之技不錯呢。”
說的是讚美之話,但如果隻關注她的語氣,隻覺得她是在平實地陳述而已。
“紫兒翰墨之灑脫,也不遑多讓。”盤獲斜著頭,回望她。
“殿下的畫似乎有畫蛇添足之處,是想要讓人再多想些什麼?”
穆連紫理直氣壯地對上他的視線,語氣依然平平。
“紫兒僅單寫一個‘春’字,一手草書舞得出神入化,莫不是在暗罵什麼?”
穆連紫眉尾跳動了一下。
“字便是字,想到‘春’就寫了,應景而已,哪有那麼多的意有所指?殿下您多想了。”
盤獲學著穆連紫,說:“畫便是畫,想到什麼便畫下了,隨心而已,哪有什麼別有用心。”
學人精……
穆連紫心想著。斂了斂神,她又繼續道:
“殿下,我提及顧小姐時,你作何感想?”
“紫兒今日多次提及阿芷,又是作何感想?”盤獲不答,就著她的話頭反問。
“殿下今日多次將阿紫推到風口浪尖,是何意?”穆連紫也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繼續發問。
“紫兒今日次次配合,且不落人之下風,是何意?”盤獲又反問。
穆連紫:“……”
穆連紫沉默。
她不再和盤獲進行這一場似問非問、似答非答的對話。
他倆,都揣著一個已有的答案去驗證是否一致。
穆連紫的視線轉回到了眼前餐桌上的食物——碗中的肉已經全涼掉了,仔細看上麵還有凝結成白花的油脂。
被人隻是短暫放置一旁的肉,明明沒有對它做什麼,可它卻能從不久前美味可口的樣子,變成現在這般——不說還有沒有繼續吃下去的欲望,光隻是看著,便覺得喉頭有種油膩感,堵著,然後連帶著胃裏開始翻江倒海。
胃裏的翻滾還未發酵,眼前的肉陡然消失。
她順著碗被端走的方向望去——原來是盤獲叫人將之換下。
隨即,她的眼前放上了一盤還冒著熱氣的烤肉。
“光看著作甚?紫兒不願意的,便不要將就。不想看,轉移視線便是;不想吃,撤掉即是。”
說著,盤獲將一雙筷子塞到了穆連紫的手中。
他又說:“筷子在手,吃,或不吃,也隻有你自己能決定。無論怎樣,孤在的。”
穆連紫一愣,望著對方頗為認真的麵容,眼神微動,眼眶有些泛熱。
“嗯。”她輕應一聲。
她加了塊肉,咀嚼,趁勢也掩住自己思量之色。
這個盤獲,又是在意有所指什麼?
他,又看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