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新派來侍候朕的吧。”光緒側身望著翁同龢,“自古因女色亡國者比比皆是。朕曉得怎生做的,師傅多慮了。”
“不敢。臣隻是覺著她有些可疑罷了。”
“可疑?師傅真是草木皆兵呀。”光緒忍俊不禁,笑出了聲。良晌方斂了聲道,“朕方才已問過了,她喚漪玉,鑲藍旗的,父親叫德……德……對了,叫德楞泰,去歲死在了南邊。”
“若是這般便是臣多慮了。隻臣方才見著是李總管引她進的宮,且二人舉止甚是親昵,故有此一問。不過,還請皇上多留點心思才是。”
光緒眉頭皺了下,咬牙沉思道:“朕知道了,回頭你也多留意著些。”
“嗻!臣告退。”翁同龢說罷,叩過頭方倒退了出去。
自東門入北海,在一幫妃嬪、太監眾星捧月般地簇擁下,慈禧太後沿智珠殿、白塔、擷秀亭、慶霄樓一線散了步,又折向南,過普安殿、正覺殿,經永安橋,便來到團城。進承光殿拜了佛出來,慈禧太後隻覺心情無比的舒暢。佇立七孔長橋上,傍倚欄杆極目望去,但見水光瀲灩,綠柳成蔭,一隻翠綠色的鳥兒悠閑地飛翔於天際,宛若天際“留白”中恰到好處的點綴;俯身低視,橋下一片碧水,深深的、清清的,無數的小魚暢遊於水中,忽地一條二尺多長的大魚躍出湖麵,鱗片映畫出一道弧光,弧光下泛起片片漣漪!
“老佛爺,”李蓮英自承光殿出來,邊一路小跑邊嚷著上了橋,“奴才剛發現那羊脂玉佛左臂上竟隱隱有道疤痕。這幫奴才,竟--”
“嚷什麼?!”羊脂玉佛,大塊漢白玉精雕而成,頭頂及衣褶嵌以紅綠寶石,光澤清潤,堪稱稀世珍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羊脂玉佛左臂上有道疤痕,卻是那英法聯軍洗劫的罪證!慈禧太後兀自陶醉著,聞聽身子一顫,轉臉白了眼李蓮英,“沒看著我在想事嗎?!”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李蓮英愣怔了陣,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著響頭道,“奴才隻是……隻是看見那羊脂玉佛左臂上竟有道疤痕,故而--”
“不長眼的奴才,哪壺不開你提哪壺!”慈禧太後輕責了句,轉眼西望,道,“這,還有那,都是那幫該死的洋毛子的‘傑作’!”循著慈禧太後的目光望去,卻是一處高聳天際的教堂──北堂。
北堂位於北海金鼇玉蝀橋以西,又名蠶池口教堂,始建於清康熙年間。時康熙皇帝玄燁偶感傷寒,旋即轉為瘧疾,雖遍征天下名醫,然全無效驗。恰此時,有兩名法國天主教教士聞訊呈進一種名曰“金雞拿”的藥。康熙服後不想藥到病除,遂在皇城內賞給兩位傳教士宅第一處,作為酬勞,並為其禦筆親題匾額“仁慈堂”。
此後,法教士因堂西側有一片空地,尋思著修教堂。康熙感其恩,當即將那塊空地恩賞了一半,教堂及成,又親賜“萬有真原”橫匾及長聯,命為“救世祖堂”,此即北堂。
由於蠶池口緊挨宮廷,加之北堂所建鍾樓過高,可俯瞰內廷,因而早在鹹豐年間,清廷就向法國駐京公使提出搬遷,不想法人非但不予理睬,反於同治年間重新加高擴建。
卻說李蓮英聽罷,一張遍布皺紋的榆樹臉頓時滿是窘色,不無惶恐道:“奴才口不擇言,真是豬狗不如。”說罷,竟趴在地上狗一般爬來爬去,嘴裏不時發出“汪汪”聲響。慈禧太後心雖不快,亦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好了,起來吧。”“哎。”李蓮英答應一聲爬起身,抬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水,三角眼滴溜溜轉著:“這幫洋毛子,真是可惡至極。好端端的羊脂玉佛讓他們弄成那樣不說,還將屋子蓋得這般高,咱宮裏有甚動靜不都讓他們瞧了去嗎?老佛爺,奴才尋思著,便讓他們搬走得了,也免得您見著它就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