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東豪吏有俊氣(1 / 3)

"去歲左遷夜郎道,琉璃硯水長枯槁。今年敕放巫山陽,蛟龍筆翰生輝光……""很好,下一句呢?""唔唔……聖,什麼聖……"羅中夏雙眼裝作不經意掃視著車廂外麵不斷後退的景色,抓耳撓腮。顏政捧著《李太白全集》坐在他對麵,似笑非笑,"給你點提示吧。"說完他抬起右手,作了一個向前抓的姿勢,嘴裏學著《英雄》裏的秦軍士兵,"大風,大風!"羅中夏緩緩從肺裏吐出一口氣,念出了接下來的兩句:"聖主還聽子虛賦,相如卻與論文章。"這可真是諷刺,太白的千古名詩,他還要靠這種低級的形象記憶法才能記得住。不過也怪不得羅中夏,這兩句詩用的典故,自然而然就會讓人聯想到那個凶悍如狼的歐子龍,以及他那支煉自司馬相如、能駕馭風雲的淩雲筆。娛樂秀

這也是無奈之舉。寄寓羅中夏體內的青蓮筆雖然隻是遺筆,畢竟繼承的是太白精魄,寄主對太白詩理解得越多,就越接近太白本人的精神,筆靈的能力也就越發強勁。羅中夏國學底子太薄,用京劇裏"會通精化"四個境界來比喻的話,他連"會"都談不上,隻好走最正統的路子:背詩。

俗話說得好:"熟讀唐詩三百萬,不會作詩也能戰".前路渺渺,不知有多少凶險。羅中夏為了保命,也隻好打起精神,乖乖把這許多首李白的詩囫圇個兒先吞下去。隻可惜任憑他如何背誦,青蓮筆都帶搭不理,恍如未聞,似乎知道自己的這個宿主就算搖頭晃腦地背唐詩,也是春風過驢耳吧。娛樂秀

根據小榕留下的那一首集句暗示,退筆塚共有兩處疑似場所,一處是在浙江紹興的永欣寺;另外一處是在湖南長沙的綠天庵。他們決定先取道上海,前往可能性最大的永欣寺。他們坐的是慢車,長路漫漫,正好可以靠背詩特訓來打發時間。

"你這樣下去不行啊,幾個小時才背下了兩、三首。"顏政磕了磕指頭,渾身洋溢著"事不關己"的輕鬆。他的體內也寄寓著筆靈,卻沒羅中夏這麼多麻煩事。他的筆靈名為"畫眉",煉自漢代張敞,隻要對女性保持尊重即可人筆合一,毋需背什麼東西。

羅中夏厭煩地擰開瓶綠茶,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算了算了,不背這首了,又沒多大的戰力,找些昂揚、豪氣的詩吧,比如《滿江紅》什麼的。""滿江紅是吧?你等我翻翻,看裏麵有沒有……"同樣不學無術的顏政翻開目錄,掃了一圈,"呸,還全集呢,沒收錄這首詩……不過話說回來,這滿篇都是繁體字,又是豎排,看起來眼睛可真疼。""你可以用你的指頭治治嘛。"顏政的畫眉筆具有奇妙的時光倒轉功效,可以用指頭使物品或者人的狀態回到某個不確定的過去,十根指頭每一根都是一次機會。不過顏政還沒學會如何控製,時間長度和恢複速度都不太靠譜。

"這可不能亂用,有數兒的,我好不容易才恢複到這個程度。"顏政伸出指頭,除了兩個大拇指和右手的無名指以外,其他七根指頭都籠罩在一片淡淡的紅光中。

羅中夏看到這番情景,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胸口。那裏除了青蓮筆以外,還沉睡著另外一支叫"點睛"的筆靈。自有筆塚以來,他可以算是第一個同時在身體裏寄寓著兩支筆靈的人了。曾桂芬曾經擔心兩筆相衝互克,會對寄主肉體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但這幾天以來點睛筆一直都保持著沉默,悄無聲息,仿佛被青蓮筆徹底壓製似的。至於這點睛筆有什麼能力、脾性如何,則是全然不知。

這時候二柱子捧著兩盒熱氣騰騰的康師傅走過來,在狹窄的過道裏步伐十分穩健。顏政和羅中夏背了一中午的詩,早已經饑腸碌碌,連忙接過碗麵,擱到硬桌上,靜等三分鍾。羅中夏發現隻有兩碗,就問二柱子:"我說柱子,你不吃嗎?""哦,我吃這個。"二柱子憨憨一笑,從懷裏掏出兩個白饅頭,什麼也不就,就這麼大嚼起來。彼得和尚回了韋莊,曾桂芬曾老師有病在床,於是就派了他跟隨著羅、顏二人。二柱子本名叫韋裁庸,因為名字拗口難記,羅、顏都覺得還是二柱子叫起來順口。

羅中夏把鋼勺擱在碗麵頂上壓住,隨口問道:"說起來,你自己沒什麼筆靈啊?"二柱子咽下一口饅頭,回答說:"奶奶說,筆靈選中的,都是有才華的人。我腦子笨,不是塊讀書的料,嗬嗬。"說到這裏,他嗬嗬傻笑著搔搔頭,"我以前在韋莊上學,後來被家裏人送到河南武術學校,奶奶說如果我老老實實學拳,將來也是能有成就的,不必去擠做筆塚吏那個獨木橋。"顏政正色道:"曾老師說的不錯。美國摔跤界的大拿布洛克。雷斯納有句話,叫'拳怕少壯武怕勤',你這麼紮實的功底,隻要不進武協,早晚會有大成。我覺得你就和我一樣,天生有做武術家的命格。"羅中夏黯然道:"不錯,學拳可比當筆塚吏強多了,沒那麼多是非……"他摸了摸自己的兜裏,裏麵擱著點睛筆的前一任主人房斌的駕駛證。他與房斌素昧平生,其人身前有什麼遭遇經曆一概不知。不過羅中夏親眼見他因筆靈而被歐子龍殺死在眼前,不禁有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留著這駕駛執照,也算是作一點點緬懷。

正在這時,窗外景色倒退的速度減慢了,車廂廣播裏說前方即將到達濟南車站,停車十分。顏政掀開碗蓋,一股香氣撲鼻而來,他深吸了一口,喜道:"時間倒巧,咱們可以安安穩穩吃飯了。"三個人不再說話,各自低頭開始大吃,一掃剛才吟詩背賦的沉悶氣氛。二柱子邊嚼著饅頭,邊朝窗外好奇地看去。濟南貴為山東首府,是個大站,站台上密密麻麻站滿了肩提手拎行李的乘客,個個挈婦將雛,虎視耽耽。推著車子的小商販們也早已經各自搶占了有利地形,"德州扒雞"、"濟南熏肉"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火車"咣當"一聲穩穩地停在月台旁邊,各個車廂的乘務員打開車門,早已經不耐煩的乘客們一擁而上,原本還算寬鬆的車廂立刻被擠得水泄不通。喊同伴的、找座的、送站沒買站台票的、扛著超大行李的,把車廂分割成無數細小狹窄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