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東豪吏有俊氣(2 / 3)

這種混亂持續了大約七、八分鍾,才恢複了正常的秩序。個別幸運的乘客找到了幾個空位,大部分人則擠在過道,或者坐在自己行李上,或者擺出一個比較適合長時間站立的姿勢。一個大叔還試圖掏出一支香煙,結果旁邊一個年輕人不悅道:"這裏禁止抽煙,想抽請你出去!"那大叔看了年輕人一眼,發現比自己高一頭,隻好悻悻把煙揣回去。

汽笛一聲長鳴,火車虎軀一震,再度緩緩開動。顏政和二柱子早就已經吃完,正趴在車窗邊往外看,據說再過幾分鍾就能遠遠望見泉城最著名的趵突泉。隻剩下羅中夏一個人還不屈不撓地用塑料小叉子在碗底攪動,希望還能再翻出幾莖遺漏的麵須。

洶洶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吟誦:"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羅中夏不知這是杜甫的名句,隻道是濟南本地人在吹牛,冷笑一聲不去理睬。不料這聲音逐漸接近,吟誦之人已經擠到了身旁:"這位先生貴姓?"羅中夏抬頭一看,竟是那個剛才上車的年輕人。這人一副天生打籃球的好身材,跟羅中夏說話時居高臨下,額頭還飄著幾縷白發,隻是下巴尖削,總是不自覺地抬起來,有些倨傲之氣。

羅中夏最討厭這種家夥尤其是英俊的家夥於是眼皮也不抬,礙著禮貌勉強答了一聲:"我姓羅……""羅"字甫一出口,四周霎時安靜下來,似乎在一瞬間落下無形的隔音柵牆。

羅中夏最初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幾秒鍾以後,他開始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了:不光是聲音,就連光線、氣味、溫度甚至重力也被一下子吞噬,肉體好似一下子被徹底拋入"無"的領域。

這一切來得實在太過突然,他上一秒鍾還在喧囂的火車上吃麵,現在卻深陷此處,羅中夏對此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不由得驚恐地左右望去。可是他隻看到無邊深重的黑暗,而且十分粘滯。羅中夏試圖揮動手臂,卻發現身體處於一種奇妙的漂浮狀態,無上無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層淡淡的青色螢光從他的胸前湧現出來,逐漸籠罩周身。這點光在無盡的黑暗中微不足道,不過多少讓羅中夏心定了一些。這是人類的天性,有光就有希望。很快螢光把全身都裹起來,羅中夏發現自己的身體被這層光芒慢慢融化,形體發生了奇特的變化。

他變成了一支筆。

莊生化蝶,老子化胡,門捷列夫化學,如今羅中夏卻化了青蓮筆。筆端一朵青蓮,纖毫畢現,流光溢彩。

羅中夏到底也經曆了幾場硬仗,很快從最初的慌亂中鎮定下來。眼下情況未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新的筆塚吏出現了。羅中夏沒想到敵人這麼快就找上門來。看到這片黑暗,他忽然想這個新的敵人是否和之前那支五色筆一樣,可以把周圍環境封在黑暗之中,不受外界影響?不過這兩種黑暗還是有一些不同,五色筆的黑暗隻是物理性的遮蔽,而眼前這種黑暗似乎把一切感覺都剝奪了。

就在這時,遠處一道毫光閃過,如夜半劃破天際的流星,一個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

"羅中夏,歡迎進入我的'境界'."聲音沒有通過耳膜傳遞,而是直接敲擊大腦,所以羅中夏隻能明白其意,卻無從判斷其聲音特征。

"靠,我可沒情願要來!"他張開嘴嚷道,也不管張嘴是否真的有用。

"在你答我話時,就已經注定了,你是自願的。"聲音回答。

"自願?你們家自願是這樣?""我事先用杜詩設置了一個韻部,一旦發動,你隻要說出同一韻部的字,就會立刻被吸入我的領域。這是你進入這裏的必要條件。"羅中夏回想剛才的情景,那人沒頭沒腦地念了句"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看來就是在那個時候伏下的圈套。他毫不提防,隨隨便便回了句"我姓羅。""羅"字與"多"字同屬下平五歌韻,於是……看來這個敵人已經知道了他的底細,故意設置了與"羅"字同韻的詩,一問姓名,羅中夏就上了當。

"……你是誰?""在這個境界裏,我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隨著聲音的震動,黑暗中遠遠浮現出另外一個光團,光團中隱約裹著一支毛筆,與羅中夏化成的青蓮筆遙相呼應。

聲音說:"你我如今置身於純粹精神構成的領域,與物理世界完全相反。你可以把這裏理解為一種'思想境界'的實體化。"這裏唯一的實體,就隻有筆靈現實裏筆靈寄寓於你,在這裏你的精神則被筆靈包容。

"好吧,那你是什麼筆?""滄浪筆。"這個名字不能給羅中夏任何觸動,他簡單地"哦"了一聲,還想繼續問些什麼。不過還沒等他開口,遠處的滄浪筆忽然精光大盛,從筆毫中擠出一片光片,狀如羽毛,尖銳如劍。光羽一脫離滄浪筆立刻刺向羅中夏,沉沉黑色中如一枚通體發光的魚雷。

羅中夏慌忙劃動手臂,企圖躲開,已經化為青蓮筆的身體卻絲毫動彈不得,隻好眼睜睜看著那片光羽削到自己麵前,"砰"的一聲炸了個正著。他腦子一暈,身體倒不覺得疼痛,隻是精神一陣渙散,猶如短暫失神。

"想躲閃是沒用的,在這個'境界'裏,一切都隻有精神層麵上的意義。我所能戰你的武器,是意識;你所能抵擋的盾牌,隻有才能。"又是兩片光羽飛來。

"別因為如此就可以心存僥幸,我殺不得你,卻可以在這個境界把你打至精神崩潰。"羅中夏被對方這種趾高氣揚的態度激怒了,他好歹也曾經打敗過秦宜的麟角筆,跟歐子龍的淩雲筆也戰了個平手。

"那就讓你看看,到底誰會精神崩潰!"沒用多想,他立刻開始發動了《望廬山瀑布水》,這首詩屢試不爽,實在是羅中夏手裏最趁手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