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愁客思歸坐曉寒(3 / 3)

"把這封信和這方硯台收好,給青蓮遺筆的寄主。"彼得和尚心中詫異,也沒多問,把信封和硯台都一起揣到懷裏。

"如情勢不允許,那信你也可拆開來看,然後傳話給他;但那硯台,一定要親手交到他手裏。"彼得和尚心裏卻大不以為然,心想等到羅中夏退了筆,這些事情就是多餘的了。但他沒說什麼,隻是點頭表情明白了。

韋定邦表情看起來寬心了不少,他虛弱地抬起手,試圖伸到彼得和尚臉邊。

"你的兄長不在,若你能回來幫我該多……"話未說完,韋定邦突然被電擊一般,四肢無形中被嗖的一下子抻直,雙目圓瞪,整個身體開始劇烈地擺動。彼得和尚大驚,連忙衝過去按住他雙肩。可韋定邦的抖動幅度絲毫未減,雙眼已經開始渾濁,嘴痙攣般地張大,發出"荷荷"的呻吟聲。

彼得和尚沒的選擇,隻得雙手一切,按住他脖子兩側,通過頸部動脈把"力量"注入韋定邦體內,試圖壓製住這股來曆不名的衝動。這是相當冒險的行為,彼得和尚身無筆靈,貿然把力量打入一個筆塚吏的身體,極有可能遭到筆靈的反擊何況還是韋家族長的筆靈,威力勢必極大。可事到如今,已不容他猶豫了。

可他的手剛搭到脖子上,彼得和尚就驟然覺得自己按空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重新試了一回,力量仍舊透過老人空蕩蕩的殘破身軀流失一空,就像是對著一個網兜兒潑水一樣,涓滴不留。

彼得和尚額頭冒出了一滴汗水。

這種現象隻有一種解釋,韋定邦體內沒有筆靈。

彼得和尚卻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要知道,韋定邦是韋家不世出的天才,二十三歲那年就已經與煉自杜甫的秋風筆神會一體,實力超絕,在被他兒子韋情剛所傷之前未嚐一敗。這是整個韋氏一族都一直景仰的傳奇人物。

現在要讓他接受,原來韋家的族長竟沒有筆靈在身,這豈非是個笑話?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不容他不信。

疑問如潮水般紛紛湧來,把彼得和尚的神經回路深深浸入驚疑之海:他人尚還在世,筆靈卻去了哪裏?人筆兩分,怎能獨活?

彼得和尚越想越心驚肉跳,雙手不知不覺收了回來。韋定邦沒了束縛,全身抖得愈加厲害,如颶風中的一張樹葉,梳理好的白發也完全散亂,有如狂暴的海草,嘴邊甚至開始流出鮮血。

他忽然意識到,這是來自於筆靈的攻擊!

彼得和尚像受驚的貓一樣四下看去,試圖發現攻擊者的位置。膽敢在韋家內莊攻擊韋家族長,這個人膽子相當大。這時,韋定邦的瘋狂抖動突然停止了,整個人癱軟在輪椅上,幾似敗絮。彼得和尚撲過去雙手仍舊按住他脖頸,同時在屋子裏展出一圈波紋,試圖探測出是否有人藏在附近。

就在這時,護士少女在外麵聽到響動,推開門進來。她一見屋內彼得雙手按在族長脖子上,一聲尖叫,整個人癱軟在地板上。彼得和尚衝她"噓"了一聲,護士少女卻看到了韋定邦嘴邊的鮮血,顫聲道:"你,你殺了族長?"彼得和尚還想分辯,護士少女已經開始大聲呼救:"來人啊,有人掐死了族長!!"他暫時顧不得分辯,去探韋定邦的脈搏和心跳,發現兩處均悄無聲息。一代族長,已經溘然逝去。

他心中一酸,幾乎不忍抽手而去。

這時門外傳來紛亂的腳步聲,還有少年人的喘息和叫嚷。此時天色尚早,最先聽到護士呼救的,是那些晨練的韋家少年們。

彼得和尚露出一絲苦笑,他知道這種形勢之下,無論如何解釋都是無用,眼下隻有先逃出去才行。他曾經發下誓言,一世不為傷人事,所以專心修煉守禦逃脫之術,功力甚至能與筆塚吏一較長短。逃走對他來說不算難事。

但是,那個殺死族長的凶手一定就藏在附近,隨時可能暴起發難,他不得不提防這一點。

於是他身形一矮,把散布在屋子裏的氣息收斂到周身,屏息凝氣。等到少年們衝到臥室門口,一腳踢開房門的一瞬間,彼得和尚騰空而起,雙腿如彈簧一般蹬踏而出。

那群少年們驟然見一個黑影衝出臥室,都下意識地紛紛閃避。彼得和尚趁機從人群縫隙中左轉右旋,來回穿插。幾個來回他就已經突破了走廊,衝到了院門口,動作如行雲流水。

他一出院門,正趕上另外一波族人匆匆趕到。這回是幾個住在附近的長老,看他們的裝束,都是聽到呼喊後匆匆起床趕來的。

彼得和尚認出其中有兩個人是有筆靈在身的,如果被他們纏住,隻怕就逃脫無望。他心轉如電,甫一落地腳尖一旋,整個人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飛去。那幾位長老尚不明形勢,反應不及,竟來不及出招阻攔,被他從反方向逃走,很快就失去了蹤影。

很快,整個內莊都被驚擾起來,得知族長遇害的村民紛紛聚集到村口祠堂前,議論紛紛。這實在是韋莊五十年來所未有的大變。

韋定國也從外村匆匆趕來,他一來,全場立刻都安靜下來。一位長老把整件事跟韋定國說了說,他皺了皺眉頭,卻仍舊麵沉如水:"彼得呢?""逃走了,現在應該還在村裏。"韋定國沉穩地擺了擺手:"內莊三麵圍山,隻有村口一條路,咱們派人把橋截住,一層一層搜進去,不怕找不出他來。"……

彼得和尚感覺到有些絕望,原本他想趁亂衝出莊去,可現在村民層層推進,環環相連,連一絲空隙也沒有,逐漸把他逼至莊子深處,走投無路隻是早晚的事。眼前的路越走越窄,而且再無岔路,兩側都是高逾十米的石壁與翠竹,身後是整個內莊的村民。

彼得和尚無路可走,隻好深吸一口氣,自己誤闖的這條小路不能回頭,隻好硬著頭皮朝前逃去。走了不知幾個一百米,這條窄路的終點豁然開朗,眼前視野一片開闊。

眼前是一處赤灰色的高聳峭壁,石壁上有一個看似極深的半月形洞窟,洞口距地麵足有十幾米,還用兩扇墨色木門牢牢關住。遠遠望去這個洞窟隱有異氣,就連空氣流動都與周遭環境大為不同,仿佛一個連接異空間的入口。

這裏彼得和尚隻來過一次,但是印象極深。

洞口兩側是一副楹聯:印授中書令,爵膺管城侯。

洞眉處有五個蒼勁有力的赤色大篆:韋氏藏筆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