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小村,看到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水從村後潺潺流過,上麵有一座簡陋的石橋。在橋的旁邊立有一塊說明牌,上麵說這條溪流名字叫做若耶溪。
熔羽把這三個字念給然然聽,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當年大禹得天書、歐冶子鑄劍、西施采蓮、秦皇望海的典故,都是在這條溪邊發生,曆代詩人詠頌的名句也是車載鬥量,尤其是以綦毋潛的《春泛若耶溪》為最著,實在是條詩史中的名溪。羅中夏、顏政、二柱子三個人卻一片茫然,他們三個少讀書,不知“若耶溪”這三個字是什麼份量。
不過這裏隻是這條名溪入秦望嶺的支流,溪流真正的開闊處要到南稽山橋,在那裏已經改名叫做平水江。但因為曆代詩家都是前往雲門寺拜訪時路經此地,所以這一段支流自稱若耶溪,倒也不能稱妄。
過了石橋以後,有一條小路蜿蜒伸入秦望山的一個綠蔭穀口,蒼翠幽靜。不知是宣傳不到位還是交通不方便,這附近遊客頗少,除了偶爾幾個背著竹簍的當地人,他們五個可算得上此時僅有的行人。
一進穀口,入眼皆綠,空氣登時清澄了不少,山中特有的涼馨讓人心情為之一暢。然然十分高興,拉著顏政不停讓他講周圍的景象,她哥哥不愛說話,難得有人肯如此解說。二柱子久居北方,很少見到這許多綠色,也好奇地四處顧盼,隻有熔羽和羅中夏各懷心事,都沉默不言,偶爾目光相觸也飛快地挪開。
過了鐵佛山亭、五雲橋,雲門寺的大門終於進入他們的眼簾。五個人不禁愕然,一時都站在原地說不出來話。
他們原本以為雲門寺既然是千年古刹,即便香火不盛,也該有番煌煌大氣或者厚重的曆史感才對。可眼前的雲門寺,卻簡陋至極,就像是什麼人用樂高積木隨便堆成的一樣,其貌不揚。
一座三開間的清代山門橫在最前,門楣上寫著“雲門古刹”,年代久遠更兼失修,油漆剝落不堪,像是一頭生了皮膚病的長頸鹿,木梁糟朽,山牆上還歪歪扭扭寫著“辦證”二字和一串手機號。整個雲門寺方圓不到一裏,甚至比不上一些中等村莊裏的寺廟,站在門口就能看到寺院的灰紅色後牆。
五個人對視了一番,八隻眼睛都透出失望之色,隻有然然還拽著顏政連聲問他到底雲門寺是怎生模樣,顏政沉吟一番,才回答說:“就像是一鍋奶酪、黃粑和五零二膠水熬成的粥。”
恰好這時一個中年僧人拿著掃帚走出山門,他一看有香客到來,像是見了什麼稀有動物,連忙迎上來。走到跟前他才想起來自己還拿著掃帚,不好施禮,隻得啪地隨手扔到地上,雙手合十頌了聲佛號:“阿彌陀佛,幾位施主是來進香的嗎?”
顏政伸出一個指頭指了指:“這……是雲門寺?”
“正是。小僧是寺裏的負責人,法號空虛。”僧人沒等他問,就主動作了自我介紹。顏政又看了一眼,低聲嘟囔:“住這種地方,你的確是夠空虛的……”
“這座寺廟以前是叫永欣寺?”羅中夏不甘心地插了一句嘴。空虛一愣,隨即興奮地笑道:“哎呀哎呀,我本以為沒人知道這名字哩,這位施主真是不得了。”他還想繼續說,忽然想起什麼,伸手相迎:“來,來,請來敝寺小坐。”
五個人邁進山門進了寺內,裏麵寒愴得可憐。門內隻有一座三開間大雄寶殿,高不過四米,前廊抬梁,前後立著幾根鼓圓形石柱;兩側廂房半舊不新,一看便知是現代人修的仿古式建築,綠瓦紅磚建得很粗糙,十分惡俗。大雄寶殿內的佛像掛著幾縷蜘蛛網,供品隻是些蠟製水果,門前香爐裏插著幾根頹然殘香,甚至用“蕭條”來形容都嫌不足。
“要說這雲門寺啊,以前規模是相當大的,光是牌坊就有好幾道,什麼‘雲門古刹’、‘卓立雲門,旁邊還有什麼辯才塔、麗句亭。可惜啊,後來一把火都給燒了,隻有那座大雄寶殿和山門幸存了下來。”空虛一邊帶路一邊嘮叨,他大概很久沒看到香客了,十分興奮,饒舌得像一個黑人歌手。然然聳了聳鼻子,皺起眉頭,她很討厭這種腐朽的黴味,灰塵又大。
“你確定這裏的雲門寺就這一座?”熔羽打斷他的話。
“當然了,我們這裏可是正寺。”空虛一抬脖子,“這附近還有幾個寺廟,不過那都是敝寺從前的看經院、芍藥院、廣福院,後來被分拆出去罷了。別看敝寺規模小,這輩分可是不能亂的。”
他見這幾個人似乎興趣不在拜佛,心裏猜想也許這些是喜歡尋古訪遺的驢友吧。於是他一指東側廂房:“你們若是不信,可以進這裏看看。這裏放著一塊明朝崇禎年間的古碑,叫《募修雲門寺疏》,那可都是名人手筆,王思任撰文,董其昌親書,董其昌是誰你們知道嗎?”
羅中夏沒聽他的嘮叨,而是閉上眼睛仔細感應。這雲門寺看似簡陋,他卻總感覺有一種沉鬱之氣。青蓮筆一進這寺中,就開始有些躁動不安,有好幾次差點自行跳出來,幸虧被羅中夏用精神壓住。熔羽一直盯著他的反應,表情比羅中夏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