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和尚感到自己逐漸觸摸到了事情的核心部分。
“你說那個去雲門寺退筆的法子是韋勢然的孫女留給羅中夏的,所以當我們聽到羅中夏要去雲門寺,就覺得這並非一個好主意。我昨天打電話給熔羽,讓他一定要把羅中夏帶回來,切不可靠近退筆塚。我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總有不祥的預感,韋勢然或許在打著什麼主意。”
“雲門寺本身的危險,以及韋勢然的圈套,這就是你要說的雙重危機吧?”
“正是。”
“你們倒是守口如瓶,把我們一直都蒙在鼓裏。”彼得和尚故意咬緊“你們”兩個字,看起來韋定國是和他的兄長韋定邦一起做的決策。自從他返回韋莊以後,關於這件事這兩兄弟就沒有向他透露過一個字。
“當時時機還不成熟。”
“現在族長已死,時機成熟了嗎?”彼得和尚忍不住還是刺了一句。
“是的。”韋定國坦然說道,隨即歎了一口氣,“現在族長已經死了,整個事情已經不一樣了……”
“恭喜您,定國叔,這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吧?”
韋定國沒聽出彼得和尚語中帶刺,或者彼得和尚沒注意到黑暗中韋定國苦笑的表情。總之這位政工幹部式的老人沒有對這句話作出反應,而是甩出了另外一枚炸彈:
“事實上,韋勢然曾經與我們做過接觸,他要求韋家跟他合作當然,這是在絕秘的情況下,隻有我和族長知道。”
彼得和尚冷冷道:“族長不同意,而你心動了,所以你就殺了他。我說的沒錯吧?”
“不,恰恰相反,族長本來有些動心,是我拒絕了。”韋定國平靜地回答,絲毫不以為忤,“我不想把韋莊卷進這些已經過時的紛爭。現在筆靈不是生活的主旋律,經濟發展才是。”
彼得和尚的腦子有些混亂了,他隻能勉強保持著表麵的平靜。
“經過爭辯,族長勉強同意了我的觀點,放棄了與韋勢然的合作。但他的那種態度,著實讓我覺得古怪,因為當年韋情剛也就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事件發生以後,族長對韋勢然幾乎可以說恨之入骨,現在這種仇恨似乎都消失了。”
“嗯……”
韋定國繼續說道:“更奇怪的事情是,就在那次接觸之後,族長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經常一個人在房間裏自言自語,好像對著空氣說話一樣。”
“韋勢然動的手腳?”
“沒人知道,總之,從那時候起,族長就預感到,自己可能會發生意外。他早就囑咐過我,一旦有什麼不測,就把你帶到這裏來,把這些事情告訴你。”
彼得和尚摸了摸懷裏的硯台和信,這是族長也就是他的父親臨終前交給他的。這麼說來,他似乎確鑿地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就是說……凶手是誰、為什麼我父親死前身上沒有筆靈的痕跡,定國叔你也不知道是嗎?”
“對,我隻是把所有我知道的告訴你而已。”韋定國說,“事情遠比我想象中變化得快,也複雜得多。昨天我還讓熔羽帶青蓮筆回來,遠離危險;今天早上族長就橫死家中,敵人顯然在暗中窺視著我們,韋莊突然成了最危險的地方。我和族長之前的苦心策劃,全都被顛覆了,所以我不得不提前告訴你這些。”
韋定國說到這裏,做了一個手勢,表示自己說得差不多了。他舉起手電,示意彼得和尚跟上他。彼得和尚還是滿腹疑問,兩個人踏著堅硬的石狀丘陵,一步步朝著韋家先祖陵墓的深處走去。途中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一路上兩側鬼火幽明,甚至還有磷光泛起,層疊起伏的石陵上不時有先人的墓龕出現,每一個墓龕中都坐著一具屍骸,每一具屍骸背後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和一管傳奇的筆靈。彼得和尚有時候想停下腳步來,好好憑吊瞻仰一下這些墓龕,可韋定國的腳步太快,他不得不緊緊跟隨其後。稍微不留神,就有可能會失去前麵的向導,在這黑暗中徹底迷失方向。
比起藏筆洞內錯綜複雜的石路,韋定國撲朔迷離的態度更讓彼得和尚覺得不安。韋勢然、韋莊、族長、雲門寺,這些彼此之間一定有什麼隱藏的聯係,千頭萬緒,自己卻是茫然不解。還有,羅中夏、顏政、二柱子他們究竟如何?這也是一個問題。
他們越走兩側的岩丘就越發高大,如同兩片巨壁朝中間壓過來,留在頭頂的幾乎隻有一線天。當他們走到岩丘最底部的時候,彼得和尚發現他們恰好處在一個狀如漏鬥的倒圓錐尖的位置,周圍高大的岩壁像羅馬競技場一樣圍成一個逐漸升高變大的大圈,墓龕們稀稀落落地坐落在每一層凹進去的岩層中,如同一群坐在競技場裏的觀眾,高高在上,龕中屍骸顯出凜然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