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翻開本子,就著燭光看了一會兒下,越看麵色越凝重,過了許久也沒放下。
“怎麼著?”我在旁邊連連催他,他歎了口氣,閉上眼睛說:“這是給領我們進房的那個秀姑寫的。”
“嗯?偷看人家的筆錄總歸不太好吧……”想到秀姑那張死屍般的臉,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好像秀姑就近在眼前,發現了我們敢偷看她的秘密,她隨時會過來殺人滅口一般。
說起來奇怪,秀姑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應該不會殺人滅口,可我就覺得她能做得出這件事情。
“這是個很複雜的故事……嗯……老實說,她的文章錯別字甚多,很多地方前後矛盾,時間也對不上,我花了好久東拚西湊才弄懂了情況。”包子一邊說一邊細細的將下麵這個故事講給我聽。
莫婭扶著牆慢慢地走著,黃土牆麵,粗糙不平,硌得她手指有些疼痛。一隻髒得看不出顏色的狗見了她,不知怎麼地狂吠起來,她撿了塊石頭扔過去,正打中狗頭,那狗嗚咽一聲,夾著尾巴走了。
連狗都敢欺負我了。她想。
一個小孩子,平凡得每個村莊裏都能見到的小孩子,歡叫著從後麵跑來,經過她身邊時,立住腳,衝她吐了口口水,嘴裏喊道“喪門星!喪門星!”
莫婭很難看地笑了一下,把那孩子嚇跑了。莫婭不理,繼續向前走。
莫婭剛出生娘親就大出血而死,她的爹在回來的路上一腳踩進水溝子裏,也死了。由她祖母獨自撫養長大,好容易長到十五歲,誰知就在及笄那年冬天,祖母得了一場熱病,不出三天一命嗚呼。
村裏的人因此傳說莫婭是個喪門星,對她敬而遠之。
莫婭晃晃悠悠穿過莊稼地,一排排水稻低垂著頭,在午後的陽光下發出甜膩的香味。
出了村口,再轉一個彎,來到集市上。
莫婭縮起身子,盡量不引人注目,隱匿在人群裏,向她早在半個月前就熟門熟路的地方走去。
一個女孩子,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手腕竹籃,和女伴們說說笑笑,去買針線。
假若仔細觀察,那女孩子除了臉以外,身量與莫婭相似,肥瘦與莫婭相似,連走路的步伐都與莫婭相似。
莫婭已經跟蹤她大半個月了,知曉她的生活習慣,買完針線後,她便會離開女伴們,獨自去洗浴。
女孩子叫宋秀玉,剛到及笄之年,爹娘早已把她許給棲鳳村楊大嫂子的兒子楊二,隻是兩人還未見麵,三天後便是出嫁之日,女伴們都尚未出閣,覺得又新鮮又有趣,唧唧喳喳地開著這位新娘子的玩笑。
“秀玉,嫁過去之後告訴咱們一聲,新婚之夜痛不痛啊?”
等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之後,秀玉漲紅了臉,朝地下啐了一口,罵道:“小翠,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說話怎麼這麼不妨頭?這是姑娘該說的話麼?”
小翠偏著頭,悄聲道:“噯……我也不知道,隻是聽我姐姐說過一遭……我要是也能早點嫁人就好了,在家裏悶得慌。”
秀玉笑了笑:“哪兒呀,嫁人之後規矩可多著呢,我娘前天才告訴我,嫁過去之後要守婦道,侍候公婆,生兒育女。”
小翠回頭見四下裏沒有其他人,拉著秀玉的袖子說:“不過呀,我聽我娘說,棲鳳村那地方古怪得很,那裏的女人都是拐來的……”
秀玉忙堵住她的口說:“這話可不能亂說。要真有這種事情,官府不管麼?”
小翠說:“俗話說,法不責眾,你想想看,一個村的男光棍,要是鬧起事來,官府得費多少力氣鎮壓?不如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太平盛世的,穩定為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