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看著對方,一起沉默了十秒,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笑了。
我建議道,已經晚了,先送你回家吧。
葉子薇問,那你呢?
我很正人君子地說,回深圳,明天還要上班呢。
她皺著眉頭問,雲來,你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一邊踩油門,一邊沉吟道,呃,莫非是你生日?
葉子薇說,亂講,我生日在十二月。你聽好哦,今天是七月十四,盂蘭節。
被她一說,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我想了一想,上星期四是七夕,公司的前台還約我去看電影,被我推掉了。一星期後的今天,農曆七月十四,果然就是盂蘭節了。
傳說中,每到盂蘭節的夜晚,酆都的城門將會大開,孤魂野鬼可以休一個有薪假期,到凡間來遊蕩。時不時的,帶回去幾個倒黴蛋。
需要說明的是,我並不是一個怕鬼的人,多年的馬克思主義教育,已經讓我成為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可是,廣深高速上沒有路燈,跟狗屎一樣黑,我又是第一次開這輛雷克薩斯,操作並不熟練。
萬一,萬一?
我皺著眉頭,苦苦思索。真操蛋,我又不可能厚著臉皮說,子薇,那我今晚就留在廣州過夜吧。因為如果這樣,就會顯得我今晚所作的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天可憐見,按照我今晚的預想,真的是見上葉子薇一麵,然後就很紳士地離開。
這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在過去的幾年裏,我確實是一個靈魂肮髒的人;今晚我難得純潔一次,所以,更害怕被冤枉。
葉子薇似乎看出了我的糾結,她握住我的右手,善解人意地說,雲來,今晚你就留下吧,明天早點回去就好了。
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可是由她先說出來,我還是覺得意外。我遲疑道,這……
她想了一會,輕輕說,雲來,你聽我講,你今晚是上來找我的,萬一回去的時候出了什麼事,你家裏人還有你的朋友,都會怪死我的。
一秒鍾都不用,我馬上被這個理由說服了。是的,我隻能留下,我必須留下,難道我忍心讓她成為罪人?
我點頭道,好啊,聽你的。
車子沿著天河路向西,走回中山大道。路上行人漸漸稀少,我心裏想的卻越來越多。
首先,要不要跟葉子薇表個態,說我自己去開房就好?但是這樣一來,會顯得我很不真誠。我也會瞧不起自己的,鄧雲來,你裝什麼好人?
另一個問題是,我還沒有洗澡,今天本無出門的打算,當然也沒帶衣服了。這南方該死的天氣,就算外衣可以忍住不換,內衣呢?襪子呢?
電視劇裏就不會有這些麻煩,可恨的是,我們都生活在現實中。我斟酌了一下,還是表達了我對洗澡的疑問。
葉子薇是這麼回答的,她說,不要緊,我家樓下就有超市,趁著還沒關門,我們趕快去買換洗衣物,還有毛巾什麼的。
我笑著說,好啊。心裏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疑慮,這麼說來,她果然打算讓我在她家過夜。沒錯,剛才我們接吻了,但這也就是目前為止,我們最深刻的交往。甚至,我都沒要求她做我女朋友。
那麼輕易就帶男人回家,雖然這個男人就是我自己,還是覺得太快了。
我想了一會,突然就笑了。鄧雲來啊鄧雲來,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不是犯賤麼?再說了,我有什麼好損失的?還是別想太多,順其自然吧。
葉子薇輕輕捏了我一下,問,喂,你笑什麼啦?
我哈哈一笑道,我在想啊,今晚是盂蘭節,如果我色鬼上身,你不是要虧大本?
葉子薇用力捏我的手背,嬌嗔道,你敢,看我不捏死你。
很快就到了她的住處,這是一棟挺高的公寓,跟cat住的差不多。我按照她的指示,開到了地下停車場門口。保安亭裏麵坐了一個老頭,他說按照規定,非本住宅區的小車,不能停進裏麵。
葉子薇向他揮手,叫了聲林伯,那老頭認出是她,於是打開了閘門。
在停車場裏,我剛泊好車下來,葉子薇就拖起我的手,她說,走快一點,超市要關門了。
我們用最快的速度,在超市裏選了內衣,襪子,牙刷,毛巾。拿內衣的時候,葉子薇是背對著我的。我還順手買了一件沙灘褲,一件棉的短袖,今晚當睡衣用。
埋單之後,我拎著超市的塑料袋,還有她從天河城帶來的購物袋,大包小包的,還插著一束百合花。我把左手彎成一個c字,向葉子薇示意。她會意一笑,把手插進我的臂彎。
走出超市門口,我問,看我們的居家造型,像小兩口嗎?
葉子薇說,像老夫老妻多一點。
我們走回她住的公寓,上了電梯。她按下按鈕,很高的一個樓層。電梯毫不猶疑地向上,我們就這樣站著,都沒有說話。等多幾分鍾,我會第一次踏進她家,而且會在她家裏過夜。她家是怎樣布置的,是買的還是租的,她又是不是一個人住?
要想的事情太多,而電梯走得太快。叮咚。
葉子薇說,到了。
一踏出電梯門,就是一個通透的走廊。風肆無忌憚地吹來,塑料袋啪啪作響。葉子薇向裏麵走去,而我停在原地。事情發展得太快,早已超出了我的控製。
風洞穿了一切,我抬頭看天上的雲,在廣州的夜空,它們也是橙紅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