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想讓朕父子生出嫌隙,失了骨肉情義,”軒轅抬眼看著無盡蒼穹,眼中幽暗不明,深不可測,“冕兒或許也是如此想,許多事才瞞著勉之吧?幾個兒子中,冕兒骨子裏最是像朕,這點默契,我父子還是有的。”
趙子熙冷不丁道,“太子與秦佩之事,陛下知曉多少?”
“曼修到底也是三甲及第,怎麼說話如此含糊?你問的是太子之事,秦佩之事,還是太子與秦佩之間的事?”軒轅並未回頭。
趙子熙簡直無法壓下胸中怒氣,揚聲道,“也罷,我與秦佩到底師生一場,今日為了他,臣怕是要直犯龍顏了。陛下,臣隻問一句,秦佩到底是生是死?”
軒轅不語,周玦目光閃爍。
聖上治國有方,亦早已蕩平天下,齊家更不在話下。就算是幾位皇子鬧得驚天動地,到底還是不曾搞出血染宮闈的大事來。秦佩在太子心中分量甚重,顧及父子情義,皇帝便不可能置秦佩於死地,可若要太子做個心存社稷,心中也隻有社稷的聖君,秦佩這樣身世離奇、又曾牽扯進宮廷秘辛的異族人,便不能再出現在風波初定的朝堂裏。
趙子熙苦笑道,“臣明白了,陛下對太子寄望甚厚,怕是要他做個堪比商湯周武的孤家寡人了。既是如此,秦家與天啟朝也算是恩怨兩清,臣隻求陛下能給秦佩一個清淨,權當是對太子的垂憐,也是給微臣的恩典。”
“你是在怨懟朕?”
趙子熙緩緩跪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不敢。”
過了許久,軒轅才淡淡道,“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於情,朕雖被人稱一聲“聖上”,可到底還不是聖人……冕兒是太子,可畢竟也是朕的兒子。”
大報恩寺有一琉璃寶塔,高約七層,登高望遠,整個長安城都盡在腳下。
梵音空靈,仿佛能夠洗淨人心。
軒轅冕負手站於塔上,淡淡問道,“罪愆可說了什麼?”
“不曾,”喻老偷眼看他,“但林氏罪妃……”
“如何?要見父皇麼?”軒轅冕一哂。
“正是,罪愆倒是老老實實,宣完旨後,他也就應了,仿似真的看破紅塵似的。”
軒轅冕抬眼看天際流雲,“妻離子散,身敗名裂,孤若是他,恐怕也沒臉留在方內了。至於林氏,也罷,她要見便讓她見罷,本還能留下一條性命,偏偏如此想不通透。”
長安城曆經數十載營建,自是煌煌帝京,煊煊赫赫,此時又正是春和景明之時,縱然在七層寶塔上也可見百花盛放,爛爛漫漫地開到了天邊。
大報恩寺內亦是遊人如織,一個垂髫稚童踉踉蹌蹌地要去摘那禦品牡丹,幸好被及時攔住,被焦急的母親打了幾下,坐在地上直哭。
軒轅冕禁不住輕輕笑了起來,目光越過長安西北的群山,飄飄渺渺地投向不知名的遠方。
無定河畔,可也有這等春光?
德澤二十年四月初四,太子軒轅冕即位,改元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