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秦佩幼時,我倒也曾見過,”周琦悠悠道,“當真是冰雪可愛,那膚色比起女孩來恐怕都要白皙幾分。”
他是周玦親弟,秦泱事敗後那年入京守歲,定是曾見過寄人籬下的秦佩;他是亞父同科,不曾依仗家中權勢謀個不高不低的官位,反而去了靖西王府;周琦中間曾有十年消息斷絕,在兩王之亂時才又出現,叛亂平定後就一直留在靖西王府做那八品錄事;周玦為父皇身邊第一得力之人,又謀算深沉,曾把持東宮暗衛及後來的麗競門十餘年……
他一個閃念已將前因後果猜了個大概,心道秦泱作惡多端,造孽無數,觀這周琦神態,搞不好也是苦主之一。秦泱已死,若是心中還有芥蒂,恐怕賬都隻能算到秦佩頭上了。
軒轅冕苦笑,起身對周琦做了個揖,周琦趕緊起身避過,“說話說的好好的,陛下這是何意?”
軒轅冕卻是堅持行了禮,對周琦溫和道,“父債子償,人之常情。隻是如今秦佩亦是生死不明,朕與他有兄弟之交,他父欠下因果,朕自會替他償還。”
“償還?”周琦桃花眼一凝,冷笑道,“他父欠我的,就算以陛下九五之尊,恐怕都是還不起呐。”
靖西王極不自在地動了動,周琦留意到他懇切目光,勾起嘴角,“不過也罷,已有人替他還了,我也便既往不咎,大人大量了。”
他們之間暗流湧動,軒轅冕縱是再魯鈍也看出些不對來,隻好低頭飲茶,尷尬笑笑。
“不過說起禦弟,下官去年在吏部述職時還聽聞,說陛下那義弟很得器重,陛下還說過他是‘吾之子房’?”
這記憶過於久遠,軒轅冕自己都愣了愣,許久才道,“朕當時隻是一時戲言,以環他本就是個敢愛敢恨,赤誠一片的性子,哪裏及得上留侯的城府謀算、保全自身?”
靖西王他二人並未見過秦佩,見他懷緬故人,也不好插話,又聽軒轅冕低聲一笑,“若非說起來,不論品性,隻論遭際,他怕是和盧綰更像一些。”
周琦與靖西王對視一眼,知他心結難解,寬慰幾句,便告辭離去了。
軒轅冕一人坐著,心下百感交集,他本就不願相信秦佩已死,故而才攔住麗競門,唯恐真的發現二人的屍首,可他更不願相信,秦佩竟是想出了個金蟬脫殼之法,遠離突厥紛爭,遠離宮闈廟堂,遠離那些讓他痛不欲生的前塵過往……
亦是遠離他。
如今靖西王的一席話,雖是讓他重燃希望,盼著秦佩當真沒死,卻也不得不點醒他,讓他正視一個可能——雍王事變前晚秦佩與他互訴衷情,並不是發自真心,而是自己即將遠走,不願傷了他,想給他留一個念想……不然實在無法解釋,若秦佩還活著,為何不給他消息,寧可留他一人在長安肝腸寸斷。
軒轅冕費盡力氣才將手中茶盞在案上放穩,深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