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番外一:今夜良宴會 (下)(1 / 2)

太上皇金口玉言,自然諸人應承無疑。

除去顧秉求之不得地在一邊旁觀,其餘人均出身不凡,自是各個講究。這邊靖西王要取用慣了的胡笳,周琦要用自己的焦尾琴;那邊臨淄王不用秦箏,太上皇隻彈五弦琵琶;蘇景明非宣州紫毫、徽州漱金墨不用,趙子熙倒是不挑剔,可他擅工筆,生絹、衣紋筆、白雲狼毫無一可缺,而光勾填重彩又需數十種染料……

原先宮人們便被軒轅冕遣散大半,剩下的也需侍候左右,隻苦了懷恩,一邊遣人知會六局,一邊又得在內殿隨侍,簡直恨不得學會那七十二般變化,或是生出三頭六臂來。

約莫是太上皇那代人均已放下爭權奪利之心,歸隱的歸隱,榮養的榮養,如今濟濟一堂竟有幾分孩子心性。尤其是太上皇與獨孤侯爺這對表兄弟,獨孤承肆意笑鬧,鬥酒千杯,太上皇則與周氏兄弟、靖西王一處,與周玦裏應外合,忙著挑撥離間,就連老實人顧秉都在一旁煽風點火,讓靖西王苦不堪言。

最後還是臨淄王引開話題,眾人才紛紛憶起被遺忘的絲竹管弦,可又在奏什麼曲目上爭執不下。太上皇素喜破陣曲,靖西王卻愛胡笳十八拍,大小周又說要春江花月夜,說著說著又快爭執起來,最終還是顧秉提議,不如都奏一遍,眾人才和睦如初。

軒轅冕看這其樂融融場景,微微一笑,抬眼向秦佩看去。

卻見秦佩倚著憑幾,手中執著酒杯,眼神微微有些迷離。

趁著長輩們自顧不暇,軒轅冕緩緩步下玉階,在他身邊頓足。懷恩極有眼色,立時又搬了張憑幾過來,遠遠退到一邊。

秦佩抬眼看他,對他輕輕笑笑,那笑裏竟有些酸楚。

軒轅冕在他身邊坐定,在案下握住他手。

“我在想,若我爹不是阿史那烏木,隻是秦泱,如今他是不是也能坐在這裏。”

軒轅冕輕笑,“那樣或許你會做朕的伴讀。”

秦佩搖頭,“那倒也未必,縱是當年我爹未事敗前,幾位殿下的伴讀均未選我。”

齊箏鏗鏘,勾托劈挑間似有金戈鐵馬縱橫天地,獨孤承和著音律在殿中騰挪起躍,手中純鈞劍寒光閃閃,恍若飛雪連天。

“以環……”軒轅冕低聲道,“過往之事不過煙雲,如今你我這般很好……身體康健、父皇寬宥、長相廝守、海內清平,能得到這些對朕而言,簡直是天大的福氣。”

“你我要惜福。”秦佩對他笑笑,突然振奮起來。

一場飲宴直至子時方休,得了差事的眾人反是秦佩首個完工。

“樂康賦?”太上皇挑眉一笑,“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早聽聞秦主事喜楚地辭賦,果不其然。”

秦佩霎時想起自己在氈帳中所寫那句越人歌,如玉般的麵上染上一片赤霞。

軒轅冕在一旁亦是羞赧,輕咳道,“以環是為了祝父皇及諸位長輩福壽安康。”

太上皇定定地看著他們,淡淡道,“前車已覆,後車當前。”

軒轅冕不明所以,秦佩卻是一震,俯首道,“臣謹遵聖諭。”

曲終人散,趙子熙與蘇景明同乘一車回永寧坊。

“太上皇那句話,我總覺得耳熟。”蘇景明微醺道。

趙子熙從馬車暗格裏取了點葛花,命小童泡了端來,親自遞到他手裏,才道,“秦佩第一日去府中拜會,我曾對他說‘前車已覆,後車當戒’。”

蘇景明冷哼一聲,“耳聰目明,太上皇這是哪門子的歸隱?”

趙子熙不置可否,“日後,他倒是可放心了。”

“太上皇可是不喜士族。”蘇景明將那葛花茶喝了一半,遞還給他。

趙子熙指尖在茶盞上摩挲,淡淡道,“和光十三策足以說明我士族並非皆是不知變通隻知出世的腐儒,隻要我士族子弟再多加勤勉,我士族昌盛可再續百年。”

“嘖,一直不懂士族興衰與你何幹,”蘇景明搖頭,“我反正隻掃我門外積雪。”

“那我呢?”趙子熙笑問。

蘇景明卻不看他,“你便是我心頭之雪。”

再冷心冷腸亦有被焐熱之時,到那時心頭冰雪也隻會化作一江春水,讓人溺斃其中。

“王爺今日受苦了。”一回到西京靖西王府,周琦便滿含歉意道。

軒轅符不以為意,“今日賓主甚歡,何苦之有?”

周琦為他除冠,“二哥那人你也知道,風傳權勢熏天冷酷無情,其實比誰都重情義。有些事或許早被人忘卻,可他卻一定記得,甚至永世介懷。”

“今夜他興致很好。”軒轅符蹙眉看著垂在肩絆的幾縷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