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女人唱歌一夜,是狼嗥。那地方著名多狼,隻想得機會吃我們!我們燒了一大堆火,嚇住了它們,才不被吃!”
老船夫笑了:“那更妙!人家說的話還是很對的。狼是隻吃姑娘,吃小孩,吃十八歲標致青年的,像我這種老骨頭,它不要吃,隻嗅一嗅就會走開的!”
那二老說:“伯伯,你到這裏見過兩萬個日頭,別人家全說我們這個地方風水好,出大人,不知為什麼原因,如今還不出大人?”
“你是不是說風水好應出有大名頭的人?我以為,這種人不生在我們這個小地方也不礙事。我們有聰明、正直、勇敢、耐勞的年青人,就夠了。像你們父子兄弟,為本地方增光彩已經很多很多!”
“伯伯,你說得好,我也是那麼想。地方不出壞人出好人,如伯伯那麼樣子,人雖老了,還硬朗得同棵楠木樹一樣,穩穩當當的活到這塊地麵,又正經,又大方,難得的咧。”
“我是老骨頭了,還說什麼。日頭,雨水,走長路,挑分量沉重的擔子,大吃大喝,挨餓受寒,自己分上的都拿過了,不久就會躺到這冰冷土地上喂蛆吃的。這世界有的是你們小夥子分上的一切,應當好好的幹,日頭不辜負你們,你們也莫辜負日頭。”
“伯伯,看你那麼勤快,我們年青人不敢辜負日頭!”
說了一陣,二老想走了,老船夫便站到門口去喊叫翠翠,要她到屋裏來燒水煮飯,掉換他自己看船。翠翠不肯上岸,客人卻已下船了,翠翠把船拉動時,祖父故意裝作埋怨神氣說:“翠翠,你不上來,難道要我在家裏做媳婦煮飯嗎?”
翠翠斜睨了客人一眼,見客人正盯著她,便把臉背過去,抿著嘴兒,很自負的拉著那條橫纜,船慢慢拉過對岸了。客人站在船頭同翠翠說話:“翠翠,吃了飯,同你爺爺到我家吊腳樓上去看劃船吧?”
翠翠不好意思不說話,便說:“爺爺說不去,去了無人守這個船!”
“你呢?”
“爺爺不去我也不去。”
“你也守船嗎?”
“我陪我爺爺。”
“我要一個人來替你們守渡船,好不好?”
嘭的一下船已撞到岸邊土坎上了,船攏了岸。二老向岸上一躍,站在斜坡上說:“翠翠,難為你!……我回去就要人來替你們,你們趕快吃飯,一同到我家裏去看船,今天人多咧,熱鬧咧。”
翠翠不明白這陌生人的好意,不懂得為什麼一定要到他家中去看船,抿著小嘴笑笑,就把船拉回去了。到了家中一邊溪岸後,隻見那個年青人還正在對溪小山上。好像等待什麼,不即走開。翠翠回轉家中,到灶口邊去燒火,一麵把帶點濕氣的草塞進灶裏去,一麵向正在把客人帶回的那一葫蘆酒試著的祖父詢問:“爺爺,那人說回去就要人來替你,要我們兩人去看船,你去不去?”
“你高興去嗎?”
“兩人同去我高興。那個人很好,我像認得他,他是誰?”
祖父心想:“這倒對了,人家也覺得你好!”祖父笑著說:“翠翠,你不記得你前年在大河邊時,有個人說要讓大魚咬你嗎?”
翠翠明白了,卻仍然裝不明白問:“他是誰?”
“你想想看,猜猜看。”
“我猜不著他是張三李四。”
“順順船總家的二老,他認識你你不認識他啊!”他抿了一口酒,像讚美這個酒又讚美另一個人,低低的說:“好的,妙的,這是難得的。”
過渡的人在門外坎下叫喚著,老祖父口中還是“好的,妙的,……”匆匆的下船做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