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徐家小姐生辰,徐家在村裏開了流水席,硬菜也多,村裏一時間喜氣洋洋,衝淡了這幾日謝嬸子家這幾日帶來的壓抑。

春深在家養了一盆花,滿身清幽,貌似蘭花,還未完全開放,花梗細細弱弱,未生葉片,似風吹便折,這花與尋常的花不大相同,根莖紮入石中,並不靠土壤養活。圓滾滾的石頭上有細細的裂縫,縱橫交錯,不知何時就會破裂開來。

有刀從手上劃過,血液漫出,滴在了那盈盈發光的花瓣上,滴在了那綠油油的花莖上,滴在了那胖嘟嘟的石頭上。然後快速的消弭於無形。

血似紅色的水,越流越快,越流越多,點點紅斑落到了碧青的裙擺上。

石頭上的縫隙越來越大,花也慢慢的開了,隨著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花瓣裏鑽出來了一隻蟲子,那蟲子白白胖胖的,瞧著很是可愛,它似有所感的朝春深的方向瞧了瞧,然後打了個滾。

可惜,這是隻沒有眼睛的蟲子。

才開的花已然失去了水分,怏怏的倒在桌子上,與路邊隨處可見的花沒了區別。破裂的石子散落在屋子各處,那小東西動作倒是快得很,這兒爬到這兒,一口一口的,無聲無息的把那些碎石子兒都解決了。

春深忽然睡了過去,她睡的半夢半醒,似是做了一個夢,又似沒有。醒來之後,便什麼也記不得了。

她愣愣的在床頭坐了一會兒,然後便去了謝嬸子家。

帶著那隻圓滾滾,胖嘟嘟的白蟲子並那枯怏怏的花瓣兒。

花瓣兒聞起來還帶著一股苦味兒。

但謝叔謝嬸都信她。她捏著謝滿兒的下巴和著水把花瓣給她灌進去了。

不到半刻,謝滿兒悠悠的醒了過來。

屋外有喧鬧聲響起,春深聽到徐二小姐的聲音,活潑的,靈動的,像隻歡快的小百靈。

春深側頭朝窗外望去,瞧見了一位身著白衣的少年。

又是三日過去。

村長急急忙忙的跑來找春深,說是他家出事了,他瞧著很是著急,語焉不詳,顛三倒四,半晌沒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春深跟在他身後,路過村裏的大壩,大壩上堆了很多草垛,安靜讓人心驚,春深從中經過,腦子有一瞬間的恍惚,再抬頭,這並不頂大的空地一瞬間多了很多人,他們有的倒在地上,有的浮在半空中,皆慘白著一張臉,冷冰冰的瞧著自己,目光十分銳利。春深腳下一個趔趄,她似乎知曉是有一個小娃娃,那個小娃娃倒在地上,兩隻手抱住了她的腿,抱得那樣緊,有冰冷透過白色羅襪,慢慢的滲透進去。

前頭村長還在說話,聽到春深耳朵裏便是語意不祥的咿咿呀呀。

春深低頭,看到那個小娃娃。

小娃娃長得很是好看,嘴角翹起,眼底卻都是冷意,他瞧著春深,死死的瞧著春深,像是在瞧著與自己有著滔天仇恨的仇人。

這樣白的一個小娃娃,這樣好看的一個小娃娃,這樣令人憐惜的一個小娃娃。

春深卻隻是瞧了他一眼,然後直直的朝前走去。

小娃娃的手,慢慢的鬆了開來。

小娃娃的眼,依然死死的盯著春深的背影。

村長家有三個兒子,老大老二都在村裏,伺候著那幾畝地,唯獨老三,小時候靜得下心,認得了字,勉勉強強考了個秀才,後來不知怎的不願往下念了,在鎮上一家酒樓當掌櫃的,食宿全包,每月還有二兩月錢,也算得上是村裏有出息的後生了。

春深同他沒怎麼打過交道,隻隱約記得性子有些不甚穩重,頗有些油嘴滑舌。前些年他沒去鎮上時經常調戲小姑娘,春深瞧見過好幾次。

而此時這個向來油嘴滑舌的人躺在床上,臉皮煞白,一動不動。

春深年少時,曾看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書,有本書裏曾提到這麼一種東西:以百種以上之花一處,加晨最為清之露,乃以血以歸。

便是說,有那麼一種東西,要用上幾百種幾千種花,然後加上清晨最為澄澈最為幹淨的露水,再加上用藥人的血。這藥被稱為百花紅,名兒忒俗,但卻毒的很,這藥一般是女人在用,加上自己的心頭血給男子服下,這男子便會昏迷,等到醒來,便不會再有自己的意識,而是成為那女子身邊的一具傀儡,不哭不笑,無喜無怒,連話都不會講,隻能一生一世的守著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