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愚臣(1 / 1)

“哈哈哈哈,今日,我蒙國大將再破定州,俘虜千人,還陣斬你們慶國兩員大將!“

霎時間,在城外傳來一陣歡呼聲,蒙國軍中歡騰不已。

“我們蒙國騎兵已經快打到慶京城下了!“

又有軍士在城外吆喝起來,歡呼聲、喝彩聲不絕於耳。

十五日,已經十五日了,他們每天都要在城外嘶吼,這種消息誰會去相信,哪怕渭州、定州毫不設防,消息也不可能十五天就傳回來。“

一位將軍叉著腰,在軍帳中大聲吼叫著。

這時,有人回答他:

“是啊,已經十五日了,我們或許還能保持清醒,能夠分辨消息的真假,其他人可以嗎?現在的軍營中,恐怕早已人心惶惶了吧。”

又有人補充道:

“況且,他們每次隻進攻雄州城的南門、北門和西門,故意把東門空出來,既不設防,也不進攻。”

“圍三闕一,這是剛讀兵書的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我們的軍士怎麼可能不知道……”立刻有人反駁,但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知道,空出的東門外,必定是埋伏著無數的敵軍,等待著自己放棄地理優勢,進入曠野,自投羅網。

可雄州已經被圍了十五日了,在如此高度緊張的環境下,一旦有一點點對局勢有利的信息,人們也會本能地去相信,而不願意去思考這些信息究竟有多麼的荒誕。

“倘若再這樣猶豫不定下去,城內軍心恐怕要徹底渙散了,徐帥,究竟是死戰還是棄城,請您下令,我等必定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徐讓矗立在眾將的前方,眯起雙眼,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棄城。”

……

旭日初升,滿臉血汙的趙國慶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轉過頭去,看著身後緊緊跟隨的百餘名軍士,又望了望天邊若隱若現的追兵,咬緊牙關,催促了一句:

“兄弟們,再快一點。”

然後他扭過頭繼續逃跑,似乎感受不到大腿處傳來的陣陣酸痛感。

昨日黃昏,徐讓將趙國慶等將領同時叫入帳中,麵色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決然:

“城內袍澤有數萬之多,倘若一同出城無異於自殺。待太陽完全落下之後,你們一人一隊,分批次從不同方向出城。”

“那徐帥,你呢?”

立刻有人焦急地問道,按理來說,公然打探主帥行蹤當有通敵之嫌,但徐讓知道此人隻是關切之下的口不擇言,笑了笑回答道:

“我身為主帥,自然要最後出城,況且我不露麵,他們不會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你們身上的,這樣你們突圍也會少一些阻力。”

徐讓頓了頓,又補充道:

“我們目前是慶帝所能調用的最精銳的部隊,待回到京城,每名老兵都可以輕易地帶起數名新兵,請各位一定要盡可能地將慶國最後的精銳送回慶軍,拜托各位了。”

說罷,徐讓深深地向眾人鞠了一躬。

他不知道慶帝還能召集起多少軍士,但這些經曆過大戰的老兵,能多幸存一名,慶京的防守就會多一份希望。

入夜,雄州城內的將士們做好了最後的準備,分批次從城中潛出。

但沒過多久,四麵八方,敵軍的戰鼓聲如雷霆般滾滾而來,暗夜中隱約可見敵人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城牆上,火把搖曳,映照著徐讓堅定而決絕的麵孔,他知道自己的袍澤已經與敵軍交手,但他什麼也做不了,隻能默默地為他們,為慶國祈禱。

突然,一陣騷亂聲將徐讓從昨晚的回憶中拉回,他長歎一口氣,將手中的最後一桶火油澆在地板之上,然後椅坐在牆角,默默地打開一壇清酒,大口痛飲起來。

他已經是雄州城內的最後一名慶國人了,與此同時,越來越大的騷亂聲提醒著他——蒙國的軍士正在靠近。

突然,有人推門進來,待幾個蒙國士兵看清屋內人的衣著後,興奮地大叫起來,舉起長矛緩緩向徐讓靠近。

徐讓將壇中的酒一飲而盡,用手背抹了抹嘴唇,嗤笑一聲:

“真是掃興,老子都半年沒碰過酒了,還不讓好好喝一口。”

說罷,他將酒壇對著緩緩靠近的蒙國士兵狠狠一砸,然後從懷中掏出兩塊火石,輕輕一擦。

不久,衝天的火勢從糧倉中升起,將雄州城的一切都映照地發燙。

火場中,徐讓的麵孔仍舊堅定而決絕,他朝著慶京的方向跪拜三下,對身軀傳來的劇痛仿佛渾然不覺,隻是有兩行清淚從眼角緩緩流下,喃喃自語道:

“陛下,慶國,保重啊,這是愚臣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