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後,再無李氏。你滿意了?”
鄴城昏暗的地牢裏,李曄倚牆坐在幹枯的稻草上,望著籠外臉色冰冷的男人,淡淡一笑。
“人人稱道的大英雄,如今變成人人鄙夷的背叛者。滋味如何?”在這種落魄時刻,李曄竟還有心情調笑,“到頭來,四叔竟是我李氏青史留名第一人,佩服,佩服。”
他張口閉口不離李氏。
正是因為知道這是李澤漠的死穴。
從小到大,他都是那個最看重李氏榮光的人。
也是因此,李曄才會被之麻痹。
任誰會背叛李氏,他都沒想過李澤漠竟然會背叛李氏。
人有時候太聰明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聰明讓他事事順利,順利讓他變得過度自信。
什麼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大約便是如此吧。
李曄口中調笑,心底卻是低低一歎。
成王敗寇已成定局,耍嘴皮子功夫,又能如何?
聽了李曄的話,李澤漠眸中一痛,但看向他的眼神,卻愈發冰冷:“李氏的背叛者不是我,而是你。”
李曄一怔,抬頭看他,滿不在乎地笑道:“看來你都知道了。不過——”
李曄冷笑:“你覺得什麼是一個家族的榮光?東北軍延續了李閥的血統和生命,隻要你我還有一日雄踞東北,那在世人心中,李閥便還在,李氏便還未敗。便是我爹還活著,也會如此選擇。”
想起那位似乎無所不能的大哥,李澤漠又是胸中一痛。
他知道李曄說的是對的。
但他猛地握緊欄杆,嗓音沙啞道:“那是你們認為!一個家,所有家人都沒了……還談什麼榮耀?”
“可笑!”他失魂落魄地扯了扯嘴角,不斷重複道,“可笑……”
一個在籠子裏,一個在籠子外。
牢籠外的人,反倒看起來比牢籠裏的人更加落魄淒慘。
“你口口聲聲家族榮光,終究不過是為了你自己的私利罷了。”
“沒錯,”李曄輕描淡寫地就承認了,“古往今來,都是能者在其上。”
“你自生下來,便是李閥嫡係,比這世上絕大部分人都要強太多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非要你不惜弑親也要往上爬?!”
“正是因為我生在李閥,所以才更要往上爬。我若不學著聰明些,這李家大少爺,早就夭折在不知多少年前了,後世提起來,不過是寥寥一筆罷了。這些,四叔都不知道吧?”
李澤漠身體一震,眼含熱淚:“我知你處境艱難,但——”
李曄淡淡掃了李澤漠一眼:“四叔,你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幾次三番地被我利用而不知。我爹明明看重你,你若能早點立起來,又何至於此。”
李澤漠牙關緊咬,攥緊欄杆的五指都擰得發白。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鬥嘴皮子,從來鬥不贏李曄。
黑的他能說成白的。
哪怕是不惜弑親也要爭權奪勢,也能被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冠冕堂皇,仿佛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受害者,他是迫不得已。
可二哥、三哥又何曾虧待過他?
李澤漠氣得胸膛起伏不定,心中又怒又悲又苦。
他本已打定主意要親自清理門戶,臨到頭來,還是下不去手。
就在這時,一隻手忽然從身後探來,搭在他的手臂上,輕輕一揮。
李澤漠瞳孔一縮,隻見一道風刃順著他揮動的手飛出,直取李曄脖頸。
而那人,還吊兒郎當地站起了身,正唇角含笑,以一種柔和又自嘲的目光望著他身後,有一種坦然赴死的輕鬆閑適。
看著這張與他一同長大的熟悉的臉。
李澤漠猛地驚醒:“不要。”
隨著他話音落,那風刃忽然轉了個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