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珞嗤笑一聲道:“仁襄王是先帝遺子,是新帝的二哥,先帝在時立儲呼聲最大。且論年齡,仁襄王不過二十有四,資曆尚淺。如何做得攝政王?眾所周知,仁襄王是你的親妹妹所生,你為了扶持自家血脈,竟不顧避嫌!你到底是想仁襄王做攝政王,還是想讓他坐上這張龍椅呢?”
尉遲垸聽聞大驚失色,連忙磕頭道:“太後明鑒!臣忠於先皇忠於皇上,絕無動搖江山之意!隻是仁襄王為人臣等都看在眼裏,實屬是可以依靠之人。臣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臣願以死銘誌,請太後明鑒,請太後明鑒!”
赫連珞臉上陰晴不定,她狠狠將佛珠往地上擲去,瞬間瑪瑙製成的佛珠四分五裂,散落了一地的碎片。
眾人皆被破碎之聲嚇得一抖,當今太後臉上怒意橫生,咬牙切齒道:“若你一人死,不僅換得整個家族興旺,還將哀家與新帝陷入不仁不義之地,你的算盤打得極好!既然你要以死明誌,我便成全你的忠心。來人!”
話音剛落,紫鸞殿外侍衛紛紛湧入,等候太後一聲令下。
“且慢。” 坐在龍椅上的新帝終於開口說話了。
宇文魄看向一時愣住的太後,安撫地笑了笑。複又說道:“本汗讀書時,書中有言:‘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心腹。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寇仇,何服有之?’ ”
底下眾人麵麵相覷,誰也想不到傳說中愚笨的十歲小兒能說出這種道理來。
“本汗也深知主少國疑,定當諫行言聽,膏澤下於民。由仁義行,而非行仁義也。諸位之諫,發自肺腑,本汗有意嘉獎。攝政王之事,待本汗與太後商討後,擇日再下定論。” 宇文魄緩緩說完,才抬眼看向底下烏泱泱跪倒的大臣們。
不知是誰帶頭謝了恩,又連帶著一片謝恩聲響起。
宇文魄擺了擺手,大太監見狀,用尖銳的嗓音喊到:“無事退朝。”
太後第一個拂袖離去,宇文魄手裏拿著一個小珠串,也跟在太後身後慢悠悠地走了。
大臣們各自起身,三五成群走出紫鸞殿外,嘴也沒停下,熱烈討論著今日朝堂發生之事,絲毫沒注意到身後大太監正注視著他們。
待人群四散,大太監李密才急匆匆往長生宮——太後的寢宮走去。
長生宮中。
小可汗宇文魄正襟危坐,太後赫連珞也是一臉的冰霜,身旁的婢女們忙著把一道道早膳擺上桌。
鮮羊奶酥,蒸花糕,醋漬鬆茸蝦仁,牛骨粥,還有一道冰糖煨燕窩。
全是宇文魄日常愛吃的。宇文魄盯著這些個菜,卻也不動筷子。赫連珞見菜上齊了,臉上的冰霜終是緩了緩,道:“吃吧,今天一早起來就議事,肯定餓了罷。”
宇文魄站起身,先給赫連珞盛了一碗牛骨粥,又手執描金象牙箸夾了一塊蒸花糕在赫連珞碗中,這才坐下慢慢吃起羊奶糕來。
宇文魄吃的慢條斯理,說來也奇怪。宇文魄雖是宇文都所生,是正統的燕人血脈。但日常生活中卻不見一絲粗魯,反而是舉手投足間處處顯露著他天生皇家的貴氣。長相頗為陰柔,與滿臉橫肉的宇文都不同,反倒是像極了他生母赫連珞。脾氣也是沉靜內斂,待人溫和,與他那暴戾的父汗不同。若不是長著跟宇文都一樣的異瞳,還真看不出二人的關係。
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宇文魄抬頭一看,是大太監李密來了。
“如何,朝臣們私下可有議論些什麼?”赫連珞放下牙箸問道。
“回太後的話,朝臣中並無異議。多數是稱讚大汗今日在朝中的發言。隻是...”
宇文魄擦了擦嘴,望向李密:“有話就回。”
風吹過李密額頭,將他頭上的汗意散去了一點。
“隻是尉遲大人似有不快,怒氣衝衝地走了。也並未與其他官員討論今日發生之事。”
“知道了,還有別的異動嗎。”赫連珞顯然是預知到了這一點,倒是一副了然的樣子。
“回太後,暫時還未發現其他端倪。”
赫連珞點了點頭道:“無事就退下吧。”隨後又看了看房間裏的婢女們,“你們也都出去,在院外伺候,等會再來收拾。”
“是。”李密帶領著眾人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房間內一時靜默,宇文魄與赫連珞都坐著不出聲,還能聽見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半晌,宇文魄站起身,向門口走去。確保院內無人,這才轉身慢悠悠走回桌邊。
“人都走光了,還裝呢?” 一句夾帶著笑意的話傳來,說話的人竟是德高望重不苟言笑的太後赫連珞。
而宇文魄竟絲毫不顧禮製,往懶人榻上一躺,整個人癱成了個大字。異色瞳盯著頭頂的螭龍琉璃繪燈,手又扯了扯脖間的長命鎖,仰頭嚷道:“好想吃麥當勞阿!這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