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2 / 3)

林默娘喃喃的說道:“世人都以為修道求仙,就可以長生不老,得以永生。你我二人也算是修道中人,但結果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凡人一個。還枉受了許多劫難。子陽是會長大,也會像世間人一樣死去,我又能幫他做什麼?”

“至少也應該找到陸公子,好讓我們一家人團聚啊。難道你真想讓子陽一輩子都做一個沒有父親的可憐人?”碧珠將聲音又提高了幾分。

林默娘被碧珠這麼一問,心中起了波瀾。想到昔日與陸郎的花前月下、蕩舟西湖,羨煞鴛鴦的恩愛生活,再想到愛兒至今都還沒有得見親身父親一麵。十幾年來刻意壓製在心底的思念幽戀突然迸發出來,將心一橫,下了決心,毅然的說道:“碧珠,你說的對。為了子陽,我也應該去搏一搏。哪怕就是陷入死絕之地,遭受劫火焚燒,經曆萬世輪回,又或者就此灰飛煙滅,我林默娘也認了。”

“姐姐。”碧珠激動的叫了一聲;“妹妹。”兩人抱成一團,淚流滿麵。

一切都蒙在鼓裏的陸子陽對此是一無所知。日子當然就過的十分偕意。該上學讀書時就讀書,該出去玩耍時就玩耍。

少年人身子骨很結實,沒過幾天手心上的紅腫就全部消退,也不知道是否會好了傷疤忘了痛。

這天上午,沈老夫子對眾人講解前前朝的一位大詩人的一首律詩。陸子陽一聽說作者姓柳,心裏就直犯嘀咕,怎麼這寫詩作文的人都姓柳,難道世上除了他們就沒有別人會寫幾句?

由於有了前車之鑒,這次聽老夫子講課基本還算認真,沒有其他不良動作。不過對這柳姓記憶深刻,有抵觸之情產生,當然是馬馬虎虎過的去就行。

沈老夫子的教學還是很有一套的,結合同學們日常所見所聞,深入淺出的進行講解。詩中有這麼兩句“梅實迎時雨,蒼茫值晚春。”

老夫子講的就十分貼切:“再隔些日子,等梅子黃熟之時,就會有一段雨期較長的連綿雨天,故名‘梅雨’。這種雨沾在衣物上,就會生黑黴,你們可要當心。所以說柳大詩人能從平常細微之處入手,寫成此詩可見是在於日常仔細觀察之故。同學們要記住了,日後寫文章就應該向柳大詩人學習,從平凡中見真章,正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古人誠不欺我,實在是妙啊妙啊。”

全班同學異口同聲的答道:“學生等受教也。”沈老夫子自然是一副“孺子等可教也”的表情,陶醉在了清深意遠的詩意之中。

陸子陽聽到此處突然有了一個疑問,連忙舉手問道:“老師,為什麼這梅子雨滴在衣服上會發黴,而其他季節的雨就不會呢?”

這一問到把沈老夫子給問住了。好在老夫子到底算得上一飽讀詩書之人,反應機敏。度到陸子陽的桌前,提起毛筆,蘸上濃墨,“刷刷刷”在潔白的宣紙上寫下兩個大字“梅”、“黴”。

閑庭信步在屋子裏走了一圈,大聲解釋道:“梅通黴,梅雨梅雨當然就是黴雨黴雨。但凡接觸過梅子的雨水滴在衣物之上就會生黴,子陽可明白?”

陸子陽心中大聲讚好,這老夫子果真有滿肚子學問,不愧為陳家村第一博學鴻儒。當下站了起來很是恭敬的作了一揖,“謝謝老師告知,子陽知曉。”

在老夫子的一句“今天就學到這裏後”。陸子陽起身對身後的鐵蛋說道:“鐵蛋,今天下午我們去後山摘梅子。”

鐵蛋搖著頭說道:“不行。我爹叫我把魚網補好,他明天要急著用。”

“你爹怎麼不自己補?”

“他到縣城趕集去了。”

“那你娘呢?”

“娘回了娘家。”

“回娘家?”

“就是回我姥姥家。”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陸子陽獨自一人在家百感無聊。這些日子以來母親與碧姨總是忙忙碌碌的,一大早就出了門,要等到日落才回家。

陸子陽對沈老夫子所說沾過梅子的雨水會讓衣服發黴感覺特奇怪。心裏癢癢的,實在耐不住好奇心,尋了一個布袋就準備去後山摘一些還不是很熟的青梅子實驗一下。

剛關上門,轉身就看見沈心瑩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

“彈弓哥,要去哪兒??”

沈心瑩幫陸子陽罰抄《望海潮》後,兩人的關係可比以前好多了。沈心瑩在陸子陽心中不在是以前那個專門告狀的小惡女,已經成了他陸子陽的朋友。

沈心瑩聽陸子陽說要去後山摘青梅,拍著手說道:“好啊。今天放學見你和陳鐵蛋兩人嘀嘀咕咕,原來是要去後山啊。帶我去吧,彈弓哥。”

“帶你去?老師知道嗎?”

沈心瑩拖著陸子陽的衣角不停搖晃,央求道:“後山這麼近,再說我已經向爺爺說來找你玩了。你答應我,好不好嘛,子陽哥。”

陸子陽也正好希望有人陪,沈心瑩的到來正合心意,兩人是一拍即合,向後山而去。

說是山其實就是一座高一點的丘陵,由於形狀宛如雞冠,村子裏的人又稱此山為雞冠山。

爬上山頂,整個村子就象被兩人踩在了腳下。沈心瑩就像一隻飛出樊籠的小黃雀,唧唧喳喳的很是興奮。陸子陽覺得有趣,問道:“心瑩,你不是第一次爬山,怎麼今天如此高興?”

沈心瑩一張小臉紅撲撲的,鼻尖上還有幾滴細微的汗珠,衝著陸子陽一笑,這才說道:“我也有很久沒來這裏。算起來我們一同爬山還是在大前年。”

陸子陽點點頭答道:“那次還有鐵蛋,泥鰍哥,小翠姐他們。”

沈心瑩歎了一口氣,“彈弓哥,你說人長大了是不是就有很多煩惱?”

“有什麼煩惱?我還真希望現在就有十八九歲。”

沈心瑩“喔”了一聲,接著問道:“彈弓哥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

“就是小翠姐啊。我聽泥鰍哥他娘說,小翠姐都要當娘了。”

“小翠姐要當娘,這麼快?”

“那裏有什麼快的,小翠姐都嫁人一年多了。”

“嫁人一年多就要生小孩?”

沈心瑩臉上紅意更甚,扮了一個鬼臉,低聲說道:“糊塗蟲。”

陸子陽沒有聽清,詢問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隻是想起泥鰍哥,不知道他現在過的好不好?”

“我也不是很清楚,聽鐵蛋說他在杭州城的一座藥鋪裏當夥計,應該還不錯。”

兩人聊到此處同時歎了口氣,沈心瑩奇道:“我歎氣是因為爺爺說到了下半年就不讓我和你們一起讀書,你又歎什麼氣?”

“那是因為你爺爺覺得你長大了,不方便再和我們男孩子在一起。我歎氣是因為為什麼我還不長大,就算不能學一身降妖伏魔的本領,至少也應該象泥鰍哥一樣去杭州城見見世麵。”

沈心瑩撲哧一笑,指著陸子陽的鼻子說道:“彈弓哥,你連杭州城都沒有去過,還想當什麼仙人俠客去降妖伏魔,我看啊……”

“你看怎樣?”

“我看啊,你幹脆就在這雞冠山修道。日後真的成了仙,有本事了,人們一定會說大家快來看啊,這位陸大俠客,陸大仙人可是赫赫有名的雞冠道長。”

陸子陽反擊道:“誰是雞冠道長?再說了,俗話說雄雞一唱天下白,沒有了雞打鳴,那有太陽升起來。”

沈心瑩一聽更是笑彎了腰,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好你個陸子陽。這太陽升不升和雞打鳴有什麼關係?遇上清晨下雨,我家那隻大紅公雞一樣打鳴,怎麼我就沒有看見太陽出來。”

“你說的很對。這根本不是太陽升沒有升的問題,而是我們看沒有看見的問題。你想想,我們陳家村這裏下雨,那餘杭縣下雨了嗎?又或者杭州城裏下雨了嗎?北方的燕都下雨了嗎?我們沒有看見太陽升起,那並不代表別處地方的人沒有看見太陽升起來。”

沈心瑩被陸子陽這一搶白,頓時啞口無言。想想陸子陽的話也有道理,出聲問道:“那你知道雞打鳴和太陽升起到底有何關係?”

陸子陽搖了搖頭,抬起頭看了看天色,“也許我們應該去問問老師?糟了,你看我們在這裏胡說一通,到把正經事給忘了。心瑩,拿著布袋。”

陸子陽迅捷的攀上附近一株梅子樹,沈心瑩將布袋口攤開就等著青梅被陸子陽扔下來。

布袋一會兒工夫就被青梅裝了大半袋。陸子陽見布袋圓圓鼓鼓,想來也足夠用來實驗,順著樹幹就滑了下來。

沈心瑩蹲著身子,手裏拿著一顆青梅,嘴裏不停的在輕聲說著什麼。陸子陽來到她的身後問道:“心瑩,你在和誰說話?”

沈心瑩“噓”了一聲,悄聲說道:“彈弓哥,小聲點。不要把小家夥嚇跑了。”

陸子陽也跟著蹲下身子。草叢裏有一隻渾身長著金毛的小鬆鼠正吃著剛才被陸子陽扔在地上的青梅。

陸子陽見怪不怪的說道:“我還以為是什麼東西,原來是一隻鬆鼠。心瑩,我們下山回家。”

“彈弓哥,你再仔細看看,你見過這種模樣的鬆鼠?”

陸子陽定睛一看。這隻鬆鼠果然不同於一般鬆鼠,體型雖然差不多,但卻長著一對長耳朵,到有點像兔子,但兔子那裏又會有它這麼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

暫且就稱呼它為鬆鼠兔吧,也許是小家夥聞到了沈心瑩手裏青梅的味道,擺了擺大尾巴,雙眼警惕的瞪著兩人,看著沈心瑩手中的青梅,卻又實在抵不住誘惑。

沈心瑩歡喜的說道:“彈弓哥,這小家夥喜歡吃青梅。過來呀,我這裏還有許多。”說著將布袋中青梅全都倒在了草地上。

小家夥淩空跳了起來,顯然興奮極了,“忽”的一聲就跳到了兩人麵前,顯然比兔子跳的又遠又快。

“慢點吃,慢點吃。子陽哥,你來摸摸看,晶晶身上的毛好光滑啊。”

陸子陽哼了一聲,“有什麼好摸的。你還真會起名字,晶晶。你怎麼知道它就是母的?”

“說的真難聽,什麼母的,公的。它這麼乖,肯定是女孩子。”

“我看它是雄性的,應該叫它大金才對,是不是啊大金。”

“難聽死了,你以為它是鐵蛋家的大黃狗?”

“大黃很好啊,我最喜歡的就是大黃了,每次看見我,尾巴都要搖掉了。大金,快搖尾巴給我看。”

沈心瑩瞪了陸子陽一眼,“你小聲點好不好,不要嚇著晶晶。晶晶,這裏還有。”說完從地上拾起了一顆青梅遞到小家夥嘴邊。

小家夥伸出舌頭在沈心瑩的手上舔了一口,溫順極了。沈心瑩驚喜的叫道:“彈弓哥,你看到晶晶舔我手心沒有?”

陸子陽語氣怪怪的問道:“心瑩,你是不是很喜歡它?”

“當然,剛才我一看見它就喜歡上了它。”

“那好,大金,我看你往哪裏跑。”陸子陽早就將丟在地上的布袋悄悄拿在了手中,在說話的同時,布袋口向正從沈心瑩手裏吃青梅的小家夥身上罩了下去。

說是遲那是快,這小家夥的反應還真是靈敏,陸子陽隻覺眼前金光一閃,就不見了這家夥的影子,隨即就聽見沈心瑩“哎呀”一聲,跌坐在地上。

陸子陽連忙將沈心瑩扶了起來,關切的問道:“心瑩,你摔疼沒有?”

沈心瑩搖了搖頭,舉起手說道:“沒有什麼,隻是剛才被晶晶咬了一下,沒有什麼?”

陸子陽大叫一聲,“它咬你,我看看。”很是緊張的抓起了沈心瑩的左手查看起來。

沈心瑩心中一跳,羞澀的說道:“是右手,不是左手。”

陸子陽不好意思的說道:“實在抱歉,竟然抓錯了手。”

沈心瑩右手食指上有一個小齒印,流出了幾滴鮮血。

陸子陽看的十分仔細,緩緩說道:“傷口不大,這該死的東西跑去了哪裏?竟然欺負到我陸子陽頭上來,看我不好好收拾它。”

兩人身旁的梅子樹上簌簌作響,這鬆鼠不像鬆鼠,兔子不像兔子的家夥正在上麵跳來跳去,很是囂張。

陸子陽從地上拾起了一塊石頭就向小家夥扔了過去,石塊從樹枝中來了個對穿落到了遠處,很顯然對小家夥豪發無損。

陸子陽大聲罵道:“好啊,膽敢在我陳家村第一彈弓手麵前耍酷,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

小家夥就像能聽懂人言一般,“吱吱吱”的叫了起來,好象在說:“來啊,來啊。你來打我啊。”末了在樹上又來了一個漂亮的空翻動作。

陸子陽更是火冒三丈,“你奶奶的,真是茅坑裏點燈籠找死。彈弓在哪裏?我的百步穿楊神威無敵霹靂火在哪裏?”

“彈弓哥,在我屋裏。”

“是啊,被你爺爺給沒收了。”正在氣頭上的陸子陽,全然沒有覺察到身後沈心瑩說話已是中氣不足,麵容萎靡不振。

陸子陽正在尋思怎麼去抓住樹上這家夥之時,身後又傳來沈心瑩的聲音,“彈弓哥,我感覺身體有點不對勁。”

陸子陽嚇了一跳,怎麼就這麼一會功夫沈心瑩說話的聲音就變了?轉過頭一看,就見沈心瑩的嬌軀搖搖欲墜。

陸子陽連忙衝了過去,抱住沈心瑩問道:“心瑩,你感覺怎樣?身體哪裏不舒服?”

沈心瑩臉上的血色正迅速褪去,取而帶之的是一片青白。陸子陽感覺沈心瑩全身滾燙,沈心瑩嘴裏卻直叫著發冷。遇上這種情況,陸子陽除了死死抱住沈心瑩外,還能如何?

“彈弓哥,我是不是中了毒?”

“有可能,不過想來毒性也不太強。”

陸子陽抹去沈心瑩額頭上的汗珠,感覺她的身體正在逐漸冰冷,嚇了一跳,沈心瑩嘴裏卻又叫起熱來

“彈弓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胡說什麼,你怎麼會死。你死了,誰幫我抄寫功課?”

沈心瑩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眼睛慢慢閉上。似有什麼話想說卻又沒有力氣說出來。這下可把陸子陽給嚇壞了,如果沈心瑩真有個三長兩短,那可真是會要了他的小命。

危急關頭陸子陽想起應該找大夫救治,但大夫在哪裏?看沈心瑩的情況應該是中了劇毒,而且發作的還很快。也管不了那麼多,抓起沈心瑩的手指就想將毒吮吸出來後,才背她下山找大夫醫治。

就在嘴唇剛要接觸到沈心瑩手指的刹那,從山下突然傳來一聲長嘯,緊接著一陣風聲過後,一位中年白衣道姑出現在陸子陽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