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野種爛貨(2 / 2)

馬嵬鬆蹲在我身邊,手足無措,滿是皺紋的臉在燈光下發出豬肝紅,稻草似的發絲裏發根白了不少,穿的那條褲子,十年前我買過兩條,T恤一看就是地攤上論堆賣的,我本來止住了哭,看馬嵬鬆比我還命苦,我抱著他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哭著哭著,我心裏不平衡了,這小子雖然有個母老虎罵進罵出,但是他那醜老婆不給他戴綠帽子,他那兒子一看就是他嫡親的種,長得跟他一個窩囊相,雖然學著他老婆罵人,但畢竟是他種下的種子。

我刹住眼淚,一把推開他,道:“誰說我舍不得借錢給你了?給,拿著,二十一萬一千多,具體零頭我不知道,我就這麼多你愛要不要,卡的密碼很好記886886,就是拜拜咯,拜拜咯,記清楚了嗎?”

我風馳電掣的串了好遠,突然折回來,馬嵬鬆呆得跟木頭似的保持學究姿勢一動沒動,看我轉回來,泥塑臉上回來了誠惶誠恐的情緒,可憐兮兮的把卡遞給我,這家夥居然以為我反悔。

“老馬!保重!”我將他伸過來的手推了回去,在他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道:“兄弟!還是兄弟好!”

走了老遠,聽見老馬在後麵喊:“五年!五年一定還清!威哥!謝謝……”

這是我聽見老馬第一次大聲說話,靠,喊得天上的星星就聽見了。

“媽的,野種!爛貨!我……我也要自己的兒子!我的種!誰都沒有權利剝奪我的生育權,他媽的,老子……我……啊……”

不知什麼時候我站在了江灘的台階上,對著岸邊的一塊巨石猛踢,直到感覺到腳痛,我才瘸腿坐下來,脫下鞋子,鱷魚鞋底被我踹斷了,喉嚨也生疼,江對麵的晴川閣周邊亮著眼睛般的燈,眨著調皮的眼睛,左側的長江大橋靜謐的飛架在江麵上,馬路上不時開過一輛幽靈似的出租車,路燈下碰巧會走過一個鬼魂似的行人,高高矮矮的建築物,影影綽綽的花壇,間隔均勻的樹木,路燈下能照見寒氣飛動,晝的喧囂,夜的迷亂,此刻都已經讓位於淒清和寒冷,即使是火爐的江城,子夜依然可以用寒氣逼人概括。

我抱著雙臂,盤著兩腿,筆直著脊梁,雙眼冷冷的穿過冷冷的黑,腦子裏如同灌注了岩漿熱得發燙,但是我無法控製,如同火勢蔓延我無法控製,如同山洪暴發我無法控製,如同山崩地裂我無法控製,是的,我無法控製,無法控製的一切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全都發生了。

不知情,我像一個白癡被人設計進了他們的局,這是個什麼樣醜惡、下流、卑鄙、寡廉鮮恥的局?我不想知道,一點也不想知道,我就知道我受騙了,被人騙了那麼久,居然一點都沒發覺,還以為自己幸運、幸福,真令人作嘔,是不是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唯獨我蒙在鼓裏?六年來,我的脊梁骨被多少人指指戳戳過多少次?

不能,不能再這樣下去,我要讓所有這一切得到應有的報償!是的!應有的報償!

2009-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