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女人於是就彎起眉眼,伸出指尖,給她指了一個方向,“那邊是三房的院落,你直走就是。”

姚伶不疑有他,低聲道了謝,轉身便欲離去。

這時,卻聽見一道輕輕淡淡的嗓音,響起。

“站住。”

她腳尖一頓,轉過身來,才發覺除了這豔麗女子,涼亭裏還坐著一位青年。

她抬眸望過去,那位青年身段頎長,一身月白色織金的緞麵衫,衣擺漂浮間紋路如湖麵波光粼粼,愈發襯托得他明眸皓齒,猶如畫中仙。

青年擁有一雙深晦如深潭的眼眸,冷冷清清,叫人看不清更深處的情緒。

姚伶的心尖漏跳一拍,連忙垂下眼睫。

“莊嚴。”

話音淡淡落下,姚伶隻覺眼前一暗,再抬眼時便見身前不知從何處出來一人,雙手抱拳,朝她輕輕點頭。

“這位娘子,這邊請。”

姚伶跟著對方走出一段路,才發覺這跟那位女子給她指的方向完全相反。

不知是何處得罪了……她回過頭,輕瞥過那處小亭內,便恰好望見女人正麵帶嬌嗔地向身旁的男人說些什麼。

太遠了,她聽不真切,於是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去。

至天光黯淡,方才邁入沈家三房的待客花廳。

她立在廳堂內,堂上點著微弱的燭光,燭火搖曳間,依稀可見端坐於上位的中年婦人略顯冷淡的側臉。

自她行禮問安過後,對方便如此沉默地垂著眼睫,仿佛未曾看見自己一般。

姚伶輕抿起唇瓣,酸軟的雙腿快要支撐不住的前一瞬,才聽見對方大發慈悲的嗓音緩緩響起。

“怎麼還站著?坐罷。”

她話雖如此,丫鬟卻也是在聽見她的吩咐後,才挪了把椅子上前,讓少女落座。

姚伶眉眼柔和,低垂著,聆聽沈家三太太的教誨。

“雖說兩家舊年定下親事……”有丫鬟奉上托盤,三太太伸出指尖,撚起那張已然泛了舊黃色的婚書,慵懶地瞥過幾眼,“可姚娘子應當也清楚得很,這世事無常……”

就如,她父母會在一夕之間染病去世,留下她這麼個孤苦無依的小娘子。

哪怕姚伶在來的路上已經想到了她會不認這門親事,親耳聽見這含刺的話語,心口仍有些憋悶。

就如同七月的陰天,陰陰沉沉,依稀雷聲轟鳴,卻還未曾下起來,便已經使人感覺心口鬱鬱。

“是……”她籠在袖間的指尖輕輕蜷縮起來,正欲說些什麼,卻聽上首的三太太轉了個話茬兒。

“姚娘子千裏迢迢過來,也是咱們舊年間的一段緣分,既如此,哪有趕人走的道理?且就在這兒住下吧,我這裏廂房多,空著也是空著。”

忽然間又轉變得溫和熱切起來了,姚伶呼吸微微一頓,卻到底鬆了一口氣,起身道謝。

“多謝太太。”

三太太年輕時也可窺見是位美人,眼眸流轉,輕輕一笑道:“客氣了。”

目送那道嬌柔的身影緩緩遠去,三太太拾起一把剪子,細致地修剪起窗前的盆栽來。

身後的粉衣丫鬟欲言又止,忍不住低聲問道:“太太不是……想把她趕走麼?”

三太太閑閑撩起眼簾,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你以為我留下這小丫頭片子是做什麼的?”

今日一見,三太太隨意地打眼一看,便能瞥見對方裙擺上沾染的點點泥濘,想必千裏上京來,一路奔波辛苦。

但凡有些家底體麵的人家,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這姚家小娘子,必定是遇到了非來不可的難處。若她一意將人趕走,她拿著那一紙婚書四處宣揚,反倒壞了自己的名聲。

“且留著,自有她的用處……”三太太輕聲道,忽地想起什麼事來,詢問,“宴會的帖子,可送去吳府了?”

丫鬟點點頭,“送去了。”

三太太滿意地伸出剪子,鋒利的刀口裁下一截細枝葉,眼中精光大作。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