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雲嬌聽見屋內傳來一道低而悶的聲響,似乎是什麼器物破碎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低低的說話聲消散,青年推開門,一臉不悅地大步離去。

她這才敢輕輕走入屋中,繞過屏風來,打眼便見到地毯上混合著茶葉的瓷碗片,上好的官窯,已是支離破碎了。

雲嬌向小丫鬟使了個眼神,連忙將地麵收拾幹淨,隨後默不作聲地退下去。

三太太坐在窗下,拿著剪子,眉眼陰沉地修剪起盆栽中的那株梔子。

“哢嚓——”鋒利的剪刀將一枝開得正好的潔白花枝剪下來,婦人嗓音低寒,“我看他真是昏了頭了!”

雲嬌隱約聽見一兩句,聞言也隻能勸慰。

“郎君……是被美人蠱惑了心神。”

三太太如此處心積慮,卻不想今日三公子一回府,恰好遇上那我見猶憐的美人,少年艾慕,自然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心思來。

“看來是留不得了,”三太太語氣愈低,眸中浮現出淡淡的恨意,“我的兒,可不能被這麼個狐狸勾去。”

原本還想從長遠看,如今看來,多留一日,恐怕便是多一日患禍。

姚伶邁步走進花廳時,聽見三太太悠長的歎息。

“你父母去得早,作孽。”三太太握著她的指尖,慢條斯理地說道,“我過幾日要去東山上祈福,你便也隨我一道去罷。”

姚伶聞言,也隻得低垂著眉眼,答應下來。

“是。”

玉梨倒是急著替她收拾些隨身的物件,念叨著“想必這是三太太認可娘子了”,姚伶坐在一旁看,心底總感覺生出某種異樣的不安來。

出門這日,恰巧遇上一個陰雨天,天際連綿著黑蒙蒙的陰雲。

三太太自坐一輛馬車,她坐一輛跟隨其後。雨天路滑,馬車行至半山腰時,有些晃蕩,少女自被風吹開的簾帳往外瞥了一眼,隱約望見山林間若隱若現的銀光。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再望過去時,便什麼也沒看見了。

或許是眼花了。她安慰自己。

東遠寺自來香火旺盛,今日卻分外冷清,姚伶想著,許是因為下雨。

三太太是這裏的老客,一進來便被引去後間佛堂潛心禮佛。

姚伶拜了一回佛,坐在西廂房裏喝茶等她,房中點了能使人寧神靜氣的檀香,她倚靠在榻邊坐著,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時,是被玉梨焦急的呼喚聲吵醒的。

“娘子!”

少女從夢中驚醒,睡眼惺忪地望向她,“怎麼了……”

“不好了娘子,”玉梨驚慌失措道,“有山匪來了!”

姚伶一驚,連忙起身出門,便見門外火把連天,聲勢眾大,似乎在砸寺廟的門。門內零星的幾名香客,皆嚇得麵色慘白。

姚伶倒也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掃了一圈沒見著沈三太太,抓著玉梨問道:“可知道三太太哪裏去了?”

她記得,上山來時,兩輛馬車一眾奴仆,少說也有十來人。

如今卻半個人影也見不著了。

玉梨含著淚眼搖搖頭,姚伶聽著那震天響的砸門聲,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此處近京城,天子腳下,怎麼會出這樣的事……即便出了,想必也很快會有人前來搭救。

隻要堅持到有救兵來就好,她輕輕抿起唇,轉而有另外一件想不通的事情。

三太太連個影子也沒瞧見,這廟宇並不算很大的,恐怕是早逃走了……可自己還在這裏,無論如何,她的出身低微,也是沈家的客人。

她這條命,難道就不值得對方一救?

姚伶愈想,愈發覺得周身生出一股淡淡的寒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