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兼著陡然作響的驚雷,使得少女自深沉的噩夢中驚醒。

她驚得單薄的肩頭輕輕一顫,指尖抱著厚實的被褥,整個人都在顫抖。

她想起夢中五花大綁,要將她拖上花轎,抬去老頭子府邸的叔伯。

那樣醜惡的嘴臉,又緩慢地跟三太太永遠高高在上的麵孔重合起來。

她閉了閉眼眸,忽然感覺到一陣淡淡的寒意。

扭過臉,便望見重重疊疊的紗幔外頭,將門推開,鬼鬼祟祟溜進來的身影。

她呼吸一窒,房中未曾點燈,因此看不太清對方模樣。

卻能察覺出似曾相識的感覺,少女的脊背微微泛起涼意,悄悄轉過身,企圖在對方摸過來之前躲藏起來。

可那人卻比她想象中更快,一手拽住了她的袖擺,低笑起來。

“伶堂妹……既然醒了,怎麼不點燈啊?”

姚伶平複著呼吸,轉過身去看他,一張清俊卻因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而略顯猥瑣的臉龐。

她想起來,這張臉曾經在三太太院中見過的。

姚伶晃了晃神的幾息,對方已經抬起指尖往她臉上摸過來了。

少女回過神來,側過臉躲開,語氣極淡,“三公子自重,若再不離開,我便喚人了。”

沈昀輕嗤一聲,仍有些放肆地湊過來,“我是沈家正經的少爺,而你呢?隻是寄居於此的遠房孤女,你覺得,人們會相信誰的話?”

姚伶閉了閉眼,她不得不承認,沈昀說得沒錯。

依她的出身,今夜若是有人闖進來,無論她究竟有沒有,都隻有一個清白無存的下場罷了。

她的指尖輕顫著,從榻邊的梳妝匣子裏,摸出一支簪子來,用了些力道,抵在自己脖頸間。

“三公子不怕嗎?”她嗓音冷淡地輕聲問道,“若是在沈家出了什麼三長兩短,怕是今夜來過此的三公子,脫不了幹係……”

沈昀見她神色鎮定,倒像是真下定了決心,眯起眼眸來,頗為惱火道:“你敢威脅我——”

話音落下,姚伶聽見耳畔一道風聲襲來,身側的青年慘叫了一聲,隨即跌在地上。

她輕顫著抬起眼眸,便見青年立在門外,將手中的彎弓緩緩收起來。他眉目平和,仿佛隻是經過,隨手打下一隻鳥兒來一般,無波無瀾。

沈昀被傷到了肩處,若再偏離一些,便是心口了。

他疼得咬牙切齒,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青年,“大堂兄……”

沈霽立在那裏,窗外月光皎潔,傾灑在他周身,襯托得青年如同從月上降臨的神明一般,神秘,安寧。

而神明眸光輕淺,對著地上疼得蜷縮起來的身影,淡聲開口。

“若下次再行這樣的事,我便不會手軟了。”

一字一頓,如同警告。沈昀觸及他冷薄的眸光,不由得往後挪了半步,梗著脖子喊,“是她!是她勾引我的!”

話音未落,便見暗處飛進來一抹人影,將地上鬼哭狼嚎的沈昀一把拽起,複又消失於夜色中。

留下一片狼藉的廂房,一坐一站,彼此沉寂。

姚伶將指間的玉簪緩緩鬆開,玉簪子掉落在低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垂下眼眸,落於其上,借著朦朧在月光,這才看清,那是一枚雕刻著憨態可掬的玉兔形狀的簪子。

就是上回,沈霽贈予她的那枚。

真巧。她想,氣氛微妙地凝滯著,她想彎起唇瓣來緩和一下場麵,卻發現自己連勾起唇角的力氣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