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他的清兒就走了。
一夜無眠,他又怎麼睡得著。
隻是裝出熟睡的樣子罷了。
多年行軍打仗,他的聽覺比一般人也更靈敏些。
他聽得出她何時蘇醒,何時起床,何時收拾打翻的湯麵,何時離開房間。
再後來,便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窗外開始下雪,這是郢城的第一場雪。
午膳的時間,她沒有出現。
到了晚膳,她也沒有出現。
大約是真的走了。
書房後麵有一條直通城外的密道,他是給她講過的。
密道直通城外,有一個小村莊。
村子裏都是他早些年收養的孤兒,如今也已漸漸長大成人。
隻希望她真的能記得這句話,從府裏逃出來。
遇到村子裏的人,隻需說是將軍府的,便有人會護她周全。
以後,天高海闊。
多日未出房門,他像嬰兒學步那般,幾乎是爬著在府裏穿行。
整個將軍府已被洗劫一空。
好在,書房裏的那些書冊,莽夫們認為不值錢,得以保存完好。
這幾日與清兒置氣,他有些餓,去夥房裏尋些吃的。
夥房裏的碗筷還沒有收拾,一切都是昨日晚膳後的樣子。
鍋裏剩下一些麵湯,連一點油花都看不到。
旁邊,還有一個小碗,碗裝得滿滿的,裏麵卻隻有稀稀拉拉的幾根麵條。
筷子平放在碗旁,這碗麵,大概是清兒留給自己的。
難怪她昨日那般生氣。
難怪見他把麵潑到她身上,會哭著說,“你知不知道這碗麵......”
她沒有說完的話,他孟弘毅替她說下去。
“孟弘毅,你這個混球,你知不知道這碗麵是夥房裏最後的一碗麵了,你知不知道清兒把麵全都給了你,甚至還給你加了兩個雞蛋。”
原先,他喜歡她的嬌弱。
可是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他最喜歡的,是她的剛毅和堅強。
不管身處什麼樣的困境,她總是樂嗬嗬的,陽光開朗。
他端起那碗已經凝結成冰沙的麵,含著淚吞了下去。
在她離開的第一天,他才知,原來歲月如此漫長。
失去孩兒,失去親信和部下,失去健康的身體,再到失去她。
他從不是一個脆弱敏感的人,隻想放縱自己頹廢一回。
昨晚,他是故意的。
那本應該是天底下最愉悅快樂的事。
他對她施暴,她小小的身體,一次次承受他的野蠻。
酒窖裏還有一些好酒,他一頭紮進去,第一次喝醉。
喝得酩酊大醉了,也沒什麼不好。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麼心痛。
晝夜顛倒,不知日月。
“清兒,夫君想你得很......”
“可是夫君不能耽誤你,夫君已經是一個廢人了,隻願你尋得良人。”
“夫君做錯了事,夫君知道那樣是不對的........”
醉的時候,想她。
清醒的時候,也想她。
那個朝思暮想的女子似乎就站在她麵前,她還是笑盈盈的,穿著淺色的襦裙,烏黑的發髻映襯得皮膚更加雪白。
她身後,是純白的亮光。
做夢,一定是在做夢。
可就算是做夢,這也是個極美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