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後,又過了幾日。
樂國南境,沿海約百裏、距寅城數百裏左右。
與再往深處些幹旱的內陸不同,此處或許正是由於沿海,一眾如朝天虎牙梟齒般縱橫交錯的群山間,在氣候的影響下,顯得是樹木叢生、百草豐茂,遠比內陸要適於定居。
而作為當世顯學的“墨家”,或許是正因此故,在幾百年前選擇了將總院安置在此、不曾遷移。
然不知是出於對學術的尊重,還是什麼如黎禮般約定俗成的慣例…
這麼些年來,也沒有任何國家嚐試過出兵樂境、侵犯墨家。
因是,墨家便一直在這片群山之中,怡安度年。
這天正午,總院山前。
俊秀起伏的山巒遮住了盛夏耀白刺眼、炙熱難耐的烈陽,在一陣蟬雀鳴叫與清泉流響聲及一片溫涼的山影間,一騎烏青色長鬃的寶騅踏著山道上來,很快靠近到了山口。
鞍上是個著一身印有墨家圖徽的玄色絲衫、右前臂佩有副木護具,不長不短的烏發紮著個小球髻,眉清目秀、雙瞳有神,看著二十來歲左右的青年男子…
墨家大弟子,屈杉!
曆經一段時日的奔波,他可算由北至南縱穿樂國,回到了總院。
“籲。”
屈杉在兩座龐大似天門般的高山前勒韁停蹄,仰望過去,神情肅穆,一言不發,隻在周圍嘈雜的蟬蟲聲中靜候而已。
遂是,未過片刻:
“何為故?”
此時奇異的是,高山深處竟傳出一道問話來,那聲響之洪亮,遠超任何什麼沙場鼓角,震懾人的兩耳與心膽,在群山間的反複回響更是顯得厚重無比…
“故,所得而後成也!”
屈杉對著大山、仰頭高聲喝答道,“小故,有之不必然,無之必不然!體也,若尺有端!大故,有之必然,無之必不然!若見之成見也!”
過片刻,山中深處便又繼續傳來洪亮厚重的問話:
“何為知?”
“知,材也!”
屈杉繼續高聲對答,“知也者所以知也,而不必知,若明!”
“何為慮?”
山中繼續傳問。
“慮,求也!”
屈杉再對答道,“慮也者以其知有求也,而不必得之,若睨!”
“黑卡過!”
曆遍三問後,隻聽得山中傳出最後一句罷,便見是當中一座位西大山頂處,一枝巨大到在百丈穀底也可望得一清二楚的弩矢、嗖的一聲發射出來,直入了對向彼端那座位東大山當中。
“駕。”
隨後,屈杉執韁輕搖,便繼續馭馬、踏著山道前進了。
……
從前的墨家,據說並不講究論資排輩。
巨子之下,人人平等,皆以兄弟姐妹相稱論處。但有學論出,皆可以共同討論、賞析、學習與實踐,更不會有任何知識會受到禁製,此地所存在的一切,都是在鼓勵學子們進行無止境的探知求索,並以能得到耳聞目見的證據的實踐來驗證書籍裏的一切。
然不知是從何時起,許是自從被尊為顯學、要常與天下百家爭鳴論戰,或是為了入世而遵循禮法,亦或是那“靈石”事件後…
如今的墨家,卻是亦如俗世禮法般排列,分出有各個不同地位的“墨者”了。
進山又走了百級石階,屈杉終於回到了總院。
深山之中,風高旗揚,殿閣樓宇林立。
書樓,器械庫,兵馬營,軍工廠,其它材料倉庫,講學大殿,學子院舍…共有幾百名弟子、且平時也至少保有一二百人規模的這座總院,曆經幾百年的發展、建設、修繕與維持,已是頗具了一番規模。
穿梭在一眾同是玄衣墨徽的師弟們一句句“大師兄”的問候當中,屈杉進了大門、牽馬前去安置後,便徑直前往了大殿深處。
這次他回來的目的,卻是清晰的很。
不久,主殿最深處房間中。
嘩——
爐煙飄香,清氣氤氳。隻見屈杉掀開門簾、徑直進了房間後,便朝著房內盡頭恭敬俯身行了一揖:
“巨子。”
隻見那窗前榻上,並膝跽坐著是一名身高八尺、同是玄衣墨徽,兩臂皆佩有護具,黑白相間的烏發披散及肱,五官嚴正有形、神色肅穆,目若垂星,嘴邊一圈細碎胡,看著四十來歲左右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