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生一家待他很好,親如一家。林一生和黃梅都是實在人,善良忠厚。林一生還很有見識,對世事的看法,對政局的分析,對人生的感悟,都十分透切中肯。他覺得除了自己的爹娘和學校的老師,對他影響最大的恐怕就是林一生了。林一生的不少話,都有很深的哲理和底蘊,很耐人尋味。事實上,在杜書成以後的生活道路和仕途上,林一生確實是真正的“良師益友”。而黃梅,則擔當著這個山區林業站炊事員的角色,采買、做飯,全是她一個人忙乎。她有時候從山外買菜回來,還給杜書成捎點兒吃的,比如瓜子、炒栗之類。
這年冬天的第二場雪是“臘八”那天下的。
早上,黃梅用十多種原料,如山棗、花生仁、黑豆、小米、桔子瓣兒、青紅絲之類,煮了一鍋甜粥。
“黃姨,您煮的粥好喝極了,真好喝,我還沒喝過這麼好喝的粥哪。”杜書成邊喝邊吧噠著嘴,看著黃梅誇。
“俺媽這些年別的沒練出來,要說做飯,沒比的!”林雪很為媽媽的廚藝驕傲,“誰到咱這兒吃飯誰說好。”
“咱就這點兒本事,算個啥?吃過飯我到鎮上割塊肉來。小杜來了有十天了吧?還沒吃過肉呢,隻有白菜蘿卜。這山裏頭就是不方便,原始生活似的。”黃梅低下頭喝粥。
“不是才好嘛,有什麼吃什麼,又不是客人。再說天陰得沉重,下了呢?”杜書成抬頭看了看外邊的天空。
“陰陰拉拉幾天了,下是得下,不一定今天吧?”黃梅回答。
“給我買瓶雪花膏來,要好一點兒的。”林雪對媽媽說。
林一生先放下碗筷,說一聲:“我到山上看看。”就走了。
中午時分,天上飄起了雪花,先是“鹽粒子”,後來就是鵝毛大片,而且越下越緊,還有呼呼的北風,一個勁地刮。林雪很著急,不時看看表,“都十二點半了”、“都十二點三十五了”、“都十二點五十了”、“……”隔一會兒念叨一遍,她是怕雪下大封了路,媽媽沒法騎自行車,要是那樣,就隻能步行,踏著厚雪,走十幾裏路,夠受罪呀!
幸好,雪下得不大,一個多小時後,雪停了,風也住了。又等了半個小時,黃梅回來了,她除了買了些菜啦、肉啦之外,還帶回來一捆子書。她把菜、肉放到廚房去,來到北屋,打開捆,拿起一本,遞到杜書成眼前:
“看,我給你買來了什麼?”
杜書成看時,原來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四卷、《列寧選集》四卷、《毛澤東選集》四卷,還有一本《鄧小平文集》。杜書成看看黃梅,又看看林一生,疑惑地問:
“給我的?”
“對呀,‘十三卷’呀,要想出人頭地,就得好好‘啃’這些書。”黃梅笑著。又問,“還沒吃飯吧?”
“把人燥死了,還吃飯哩!媽你給我買的雪花膏呢?”林雪去翻母親的提包。
“噢,忘了,一看天下雪,就趕著騎車子回來了。”
林雪噘起小嘴,像生氣的樣子。杜書成看了,覺得林雪使“小性”時特美麗。他的心動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戚素梅。
戚素梅是他從中學到大學的同學,他們說不上情投意合,但也互有好感。高考時他們都選擇了曆史,他知道,戚素梅報考曆史係隻是為了畢業後當曆史教師,而他自己,他自己的目的他自己也說不太清楚,隻是非常強烈的願望要學曆史。他的意識深處的那種東西十分頑固,卻也十分捉摸不定,反正他依稀認識到,學曆史會給他帶來無限空間。他的理科也很好,中學時代數理化是年級的尖子,考大學時,數理化三門為他的升學功不可沒,是幾乎拿了全分的。老師為他沒報考理科惋惜得不得了,說他如果考了理科,比如考了數學係,將來就可能成為一流的數學家。他卻選擇了文科,選擇了曆史。許多人為這一點想不通,明明理科前途無量,為啥偏往沒大出息的文科裏鑽?他聽了這樣的問話,隻是笑笑,不置可否,還有一種不屑的神情露出,大有“燕雀焉知鴻鴣之誌哉”的勁頭兒。
對於他報考曆史係的舉動,倒是戚素梅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