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是給張市長的,你給他送過去吧。”
宗秘書長說:“張市長說了,都給你,由你看著傳達、批轉就行了。——他近幾天身體不大舒服。”
“怎麼啦?”
“老胃病。”
“沒聽說呀。”說著,電話鈴響了,杜書成以為是劉副省長的電話,就先看了一眼宗秘書長。宗秘書長見有電話來,就告辭走了。宗秘書長走後,杜書成注意看顯示,顯示的號碼顯然不是省城的,而是本市的。他懶懶地拿起來。
“喂,杜市長嗎?我,老張。”話筒裏傳來張市長的聲音。
“張市長?哎呀,我和宗秘書長正說你呢,怎麼,聽說貴體欠安?怎麼樣?沒什麼大不了的,注意一下飲食涼熱的,就沒事了。”
“我覺得胃疼得厲害,想住幾天院,工作上的事情你就多忙點兒吧,反正用不了幾天,我的班也該交了。”
“住院的事情我讓宗秘書長給你安排。至於其他嘛,等你休息幾天再說。”杜書成心裏不由產生出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這種感覺使他說話更有了底氣,於是他的話語更顯示了幹練和沉穩,字清音圓,不容置疑。頓了一下,杜書成又說,“不過,有一件事情我想請示一下張市長,——但願不會打攪你的休養,你隻要給我一句話就行,其餘的我來辦。——就是:關於十年前借款修外環路的事情,現在有人找交通局兌現了。”
“這個,這個嘛——,當時市裏隻考慮借,把錢弄上來把路修好就行了,沒考慮怎麼兌現還款,這十幾年也沒提起過。”張市長沉吟了一下,又說,“大概是兩三個億吧?要兌現也有困難。”
“這十年來外環路收費站收的錢呢,不能還一部分嗎?”杜書成問。
“是收了不少,但一部分還了銀行貸款,交給市裏的這一部分呢,又用於基礎設施建設了。據我所知,沒剩下什麼錢。”張市長的口氣好像是說,這錢根本無法還,也不用還,借就借了,你拿也拿了,還要什麼兌現。
“可是,這件事情牽涉麵很廣,弄不好要出問題的。”
“沒有大問題可出。”張市長很有把握似的,“我們沒向老百姓借一分,老百姓當時拿出來的錢,是以資代工的,不存在借款。借款的隻是幹部和機關工作人員,各部門、各單位的。這些人是幹部,是工作人員,加強一下教育,做做說服工作,解釋清楚,讓他們體諒政府的難處就行了。實在不行就說等以後國家有了錢,一定會兌現的。可以層層傳達下去,讓一級負責一級,就像對待信訪一樣,哪裏出了問題,找哪裏的一把手。”張市長的意思很明白:能拖則拖。隻要現在不出問題,他能夠非常體麵地離休,離休以後他就不在政界了,事情就不是他管的了,怎麼處理就不關他的事了,發生再大的問題也輪不上他負責任了。
杜書成忽然靈機一動,心想,你張謙友別耍滑頭,你想一走了之,把這兩三億的包袱甩給我,讓我去處理這個棘手的問題?我才不幹呢!連本帶息兩三個億,不說錢從哪兒出,就是有錢經誰手批,這責任也是永遠都得擔著的。沒有問題倒好,有了問題,兩三個億,擔當得起嗎?
“張市長,交通局那邊近來被催得緊,不少人都湧到交通局了。我看不如這樣,市裏不是經濟還可以嗎?你就讓財政撥出來兩個億,給交通局,其餘的讓交通局想辦法,兌現了算了,別弄得在你離休時不愉快。怎麼樣?”他故意加重了“在你離休時不愉快”幾個字,意思是提醒張市長,別像過去有些前任,這邊辦好退的手續,那邊就有人圍上來,鬧得特別難堪。
“我們的交通局是幹什麼的?他們也可以向那些人解釋嘛。那些人都是幹部或者工作人員,覺悟總是高的嘛。”
“但是,解釋工作也不是萬能的,因為牽扯麵大,有些人又都早已下崗,或者受了處分處理等等,這些人本來就對政府有意見,他們要是借機鬧事,也不太好吧?”
“還是我們過去的原則,在哪裏發生問題就追究哪裏的一把手!如果由於交通局工作不力,造成集訪或者鬧事,我看可以考慮處理他幾個人。”
張市長對交通局局長人選問題一直保留看法。他原來的意思叫市政府副秘書長劉仁擔任的,無奈市長辦公會議大多數人同意陳衝,市委組織部的考察也通過了陳衝,他雖貴為一市之長,也無可奈何。現在有了發泄幾句的機會,一時竟忘記了他的身份和處境,就“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