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1 / 3)

林雪一夜沒有睡好覺,她默默地看著杜書成在燈光下陰沉沉的臉,以及那張一直閉而不開的嘴,知道他心中有事。可是你有事你說呀你,這樣子多憋悶人!她想,杜書成這麼多年來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了真的不容易,常常有意想不到的打擊突襲他,有麻煩透頂的事糾纏他。啊,男人啊,你為何這樣艱辛,這樣求全,這樣攀高!難道男人生來就是搞事業的嗎?不搞事業的男人就不是男人了嗎?事業,事業,就算你事業成功了,又能怎樣?萬裏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男人啊,事業是你的驕傲,事業也是你的悲哀!事業讓你不開心,讓你困苦不堪。所以,男人更需要安慰,比女人更需要溫暖。男人需要紅顏知己,紅顏知己對男人的事業是有幫助的。女人可以刺激男人去拚搏,去獵取,去獲得成功。但是,女人啊,女人應該讓男人首先是個人。事業算什麼?到頭來也是一無所有。隻有人,在這個世界上才是最重要的。人是應該幸福的,幸福才是人的追求,人生追求的終極目標。幸福是各種各樣的,有各種各樣的幸福,也就有各種各樣的追求。追求不是執著,執著不是追求,執著事業最終也就失去追求。什麼官?什麼民?都是人!男人啊,醒醒吧!

林雪把一隻胳膊搭在他的肩頭。他一動不動的睡著。

突然,杜書成說話了。他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我想,目前我有很多困難,比如經濟上,我想找嚴市長給你安排個工作,最好在市政府當秘書。”

又是當“秘書”!林雪心頭一震。就不能幹別的?她也早就想了,她不能老是這樣拖累杜書成。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把人生的許多問題都想遍了。她想要個孩子,為杜書成,也為自己。她看到社會上未婚而育的女人越來越多起來,有媽沒爸的孩子越來越多起來,自己為什麼不可以那樣做呢?我愛他,甘願為他一輩子不再嫁,就這樣不要名分地跟著他。戚素梅不能生,我怎麼不可以為他生一個呢?誰生的都是他的,都姓杜,既便名義上不姓杜,實際上也姓杜,孩子姓杜,杜書成就不是無後。現在雖然不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了,但沒有孩子,還是缺點兒什麼的,沒有孩子的家庭很寂寞,很枯燥,也很無聊。

女人天性就要生孩子,不生孩子還是女人嗎?不生孩子難受啊!“女人不生孩子就好像不吃飯一樣難受”,這是她近來的感覺。要孩子就是負擔,就要有錢,讓他(她)生活,供他(她)上學,使他(她)成為有用的人,幸福的人。杜書成當著不小的官是不假,可他清廉得很,從不貪不占,不收賄賂,再說,他還有家啊!我愛他,就要為他分憂解難,不為他分憂解難還算愛他嗎?“找個工作吧,找個工作吧!”她屢次在心裏跟自己說。現在杜書成提出來了,她卻猶豫了。因為,杜書成是叫她去當“秘書”!“秘書”對她的刺激太大了!“秘書”兩個字使她想起了屈辱,想起了不愉快的過去。好在,是在市政府當秘書,是在他跟前當秘書。就這,她心頭的震動也不亞於六級以上地震。其實,找工作哪裏不能去呀,你身為常務副市長在哪裏安排個人不容易得很嗎?為什麼非得又叫我去當什麼秘書!

“今天是嚴市長的生日,我問一問他有什麼安排嗎,沒有的話,我把他們幾個的安排給推一下,和你去給他過生日。”杜書成說得不容置疑。

林雪心裏就有點兒酸酸的。兩顆清淚滾落下來,一顆從眼角流進耳朵,從耳朵滴到枕上,一顆從眼角流到鼻梁,在鼻梁那兒停了一下,又進入另一隻眼裏。

杜書成沒有注意這些,也沒有去注意,他兩眼瞅著頂棚,看用乳白色木板吊的頂上有一塊陰影,那塊陰影像一隻金絲鳥兒的標本似的,一動不動地在那上邊貼著,仿佛展翅在飛翔,而“天空”卻怎麼忽然之間渾黃一片了呢?

林雪翻了個身,朝外對著陽台,拉枕巾擦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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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書成跟嚴平通了電話,說:“姑父,今天是你的壽辰,我給您老安排一下吧?”

嚴平說什麼也不願意舉辦生日慶宴,強調這是黨紀律。他對杜書成說:“謝謝你的美意。我們倆目前都是大家關注的焦點,都不宜有任何不合身份的活動。”

杜書成自然明白嚴平的言外之意。心想,別扯淡了吧!你就沒停止過活動,卻想叫我不活動,可能嗎?你是想用原則“安撫”我,麻痹我,達到你個人的目的。哼,我心裏跟你直說了吧:沒門兒!

可是,他不願過壽,我怎麼辦?不論他什麼想法,我還是要充分利用這個日子的。怎麼利用?原打算弄一個“生日慶宴”給他張揚一下的想法是不可能了,那就隻從親戚的角度吧,我是親戚,串個門兒總是可以的吧?不送禮物也行,送幾句吉利話,叫他高興高興。送幾句什麼吉利話?“祝你生日快樂”?太俗。杜書成忽然想起《詩經》裏的《天保六章》。那是下對上的頌詩,是一曲洋溢著讚美之詞的華麗篇章:天保定爾,亦孔之固。俾爾單厚,何福不除?俾爾多益,以莫不庶!其中的“九如”:如山如阜如崗如陵如川如月如日如南山之壽如鬆柏之茂,何等有意蘊!哈哈,有了,用離騷之體以祝百壽,何如?就來個百句頌吧,題目叫《生日九歌——獻給嚴市長四十八華誕》。他咧開嘴,帶著鼻音笑出聲來。然後,他展紙揮筆,不大一會兒,就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