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翻起白眼,他想不通,為什麼別人說話沒人幹涉,他一開口就要挨罵。但他很快就不這樣想了,很快認清了形勢——幾個警察越來越嚴曆,命令三個人低頭、閉嘴,再要放肆,絕不客氣。
警車一路鳴笛而行,很威武。老康有股乖張的興奮,目光殷切地盯著車窗外麵,好像很希望被人看到。如果真有人看,他就朝人家充滿悲憫地凝望。看到他這樣,馬領很不理解。這個家夥今天太反常啦!粉碎了的左腳令馬領斤斤計較起來,他覺得自己陷入目前這樣的境地,完全是因為老康。
警車把他們帶到西新街派出所,和氣的小夥子警察先跳下去,他示意馬領下車,原來他是要扶馬領一把。馬領很感動。人在落難時就是容易感動,有時候一個屁都能令人感激涕零,更何況一個攙扶。他們三個人被送往羈押室,它處在派出所拐角的廁所邊。
看守不像是一個正式警察,因為他沒有那種特殊的神氣勁兒。所以他更要表現出神氣,他命令道:
“把褲帶摘掉!”
跟在身後的小夥子警察說:“不用,這三個事不大。”
羈押室裏已經有四個人了,二男二女,其中一個男的和那兩個女的像是吸毒者,他們正在經受著某種顯而易見的折磨,全部臉衝著牆蜷縮在角落裏;另一個則十分活躍,他們進去時他正在裏麵散步,看到有人被送進來立刻歡呼了一聲。這家夥穿著條大褲衩,長得矮小精幹卻身有殘疾,左腿典型的小兒麻痹後遺症,肌肉萎縮,骨骼變形。
他拖著條跛腿湊過來,深沉地說:
“你們才從前線下來嗎?這可不好啊,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進醫院嘛!”
胖子被嚇住了,往老康身後躲。
馬領心裏充滿了對自己左腳的痛惜,在這一刻,他對自己的左腳已經是懷著一份緬懷與憑吊的心情了,仿佛它已經永遠離他而去。
4. 你還是有人要
“有煙嗎?”
瘸子很快和他們混熟了,一熟,他就開始索取。
“有,我有。”胖子很高興,因為隻有他有,別人沒有。
他很大方地發給每人一支精白沙,發完才發現沒有火。
“我的打火機呢?一定是打飛啦。”
他以為自己很幽默,嘿嘿笑起來。
瘸子趴到窗子上敲一敲,看守露出頭,他把手裏的煙卷揚一揚,於是一隻打火機從鐵柵欄外伸進來,替他點著火。胖子一直密切地關注著,瘸子把點著的煙遞給他接火,他的表情都有些肅穆了。
“皮帶不錯呀。”
瘸子達到了一個心願,欲望就隨之膨脹起來。他看上了老康的腰帶。
“看上啦?”
老康很平靜。
“哪裏,哪裏,”瘸子反而不好意思了,幹巴巴地說,“我隻是不想浪費,浪費可恥嘛。”
老康問:“什麼意思?”
瘸子指出:“你們是會被送進看守所的,到那裏什麼都保不住。而我肯定會被放掉,所以不如送給我,畢竟我們算是有了緣份。”
“你說什麼?” 胖子立刻不安了,“我們會被送進看守所?真的這麼嚴重嗎?”
瘸子一揮手說:“肯定會,至少得拘留半個月。”
胖子頓時慌了手腳,眨著眼睛看老康。
他對老康說:“都是你,都是你,本來沒事,你非要摻和進來。關你屁事啊,那兩隻土鱉又不是你親戚。”
老康瞪胖子一眼,用一種求教的態度問瘸子:
“你為什麼一定會被放掉?”
“沒人要我啊,送到哪裏都沒人要。他們拿我沒辦法,怎麼請進來怎麼送出去。”
瘸子得意洋洋地拍打他的瘸腿。
老康問:“為什麼會沒人要你?”
瘸子說:“現在哪裏都講效益,專政機關也一樣,我這樣不能幹隻能吃的,當然沒人要。”
“那我也沒人要,” 馬領不由得插了句話,旋即他便感到了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