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八大時間2(2 / 2)

我上的是解放軍工程技術學院,現在更名為解放軍信息工程大學,在鄭州。這是當時軍隊的重點大學,錄取分數很高,院方到我們學校招生時,他們初定的調檔線比錄取線高出40分。我屬於險勝,相差甚遠,自然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那些高分的佼佼者被院方帶去醫院做體檢後,可以說是潰不成軍,檢測視力的“山”字表簡直像一架機關槍,一下子撂倒了20人中的14人,加上其他關卡卡掉的,最後隻剩下兩人。要知道,這不是一般的學生體檢,這是入伍體檢,是按軍人的要求來要求的。於是,又重新劃了調檔線,比前次降了一半。但對我來說還是不夠,還差得遠。

但也不一定。

那天,我去醫院參加體檢。天很熱,醫院裏的氣味很難聞,我出來到樓下,在一棵小樹下乘涼。不一會兒,出來一個戴眼鏡的同誌,50來歲,胖墩墩的,他顯然是來乘涼的,站在了我身邊。正是中午時分,樹又是一棵小樹,罩出的蔭涼隻是很小的一片,要容下兩個人有點困難,除非我們挨緊了。我由於自小受人歧視,養成了(也許是被迫的)對人客氣謙讓的習慣,見此情況主動讓出大片蔭涼給他。他友好地對我笑笑,和我攀談起來,我這才知道他就是負責“工院”招生的首長。我向首長表示,我很願意去他們學校,就是成績差了。首長問了我的考分,認為我的分數確實低了些,否則他可以考慮要我。但是,後來當首長獲悉我數學是滿分、物理也有94分的高分時,他驚疑地盯了我一會兒,認真地問我是不是真的想上他們學校。

我激動地說:是真的。

5分鍾後,我改變了體檢路線,轉到四樓,接受了有軍人在場監督的苛刻的體檢。我的身體狀況比我想象的要好,要爭氣,一路檢查下去,居然一路綠燈,哪怕連腳板底也是合格的(不是鴨腳板)。當天下午,我離開醫院時,首長握著我手說:回家等通知吧。

第五天,我接到了由首長親自簽發的通知書。

回想這一切,我恍惚覺得自己是在寫小說。

51988年1月15日

這是一本文學雜誌的出刊時間,雜誌的名字叫《昆侖》,期號是1988年第1期。我的第一篇小說《變調》就發表在這一期上,責任編輯是海波。

我真正開始寫小說是在1986年,之前幾年我一直在寫日記,寫了幾大本,論字數應該在幾十萬之上。總的說,我是個耽於內心的人,不愛熱鬧,不善言辭,寫日記是我放鬆的一種方式,也是習慣。我喜歡把自己交給自己,交給日記本。在我對門的宿舍裏,有一個福建人,姓楊,他也每天要在日記本上塗鴉一陣子。我覺得他是自己人,有意接近他,慢慢地交成了朋友。當了朋友,就可以說點私密的東西,有一天他告訴我一個秘密,說他日記本裏記的不是日記,而是小說。

他在寫小說!

這確實是個天大的秘密。雖然校方沒有明文規定,學員不能寫小說,但我們還是不敢肯定,這會不會“惹是生非”。作為軍校學員,我們的舉動似乎都是被明文規定了的,沒有明文規定的事,我們吃不準對錯,一般都以小心為妙,不做為好。所以,小說最好是寫在日記本上,暗度陳倉,以免犯了哪位教員內心私設的規矩。他還告訴我,小說和日記的不同之處就在於,日記記的是真事,真人真事,有據可查,小說寫的是假事,比如把教數學的張老師和教專業課的黃老師寫成一對秘密的戀人,這可能就是小說。

我的小說之門似乎就是這樣洞開了。這一年,我寫了第一篇小說,當然是寫在日記本上的。我寫的是一個高度近視的老人走錯廁所的故事,楊朋友看了,認為不錯,建議我改一改投給南京的《青春》雜誌。我改了,投了,像投進了蒼茫大海裏,杳無回音。盡管如此,卻並不氣餒,依然“潛心創作”,大有點癡心不改、樂在其中的意味,以致荒疏了學業。我的學習本來功底就不厚,學習都是臨時抱佛腳,當急救包用的,用完就丟了,沒有在根本上做治療,創口還在那兒,而且在越來越大。到了畢業前,我的專業課成績在班上幾乎落到了最後幾名,但我不以為恥,因為“我會寫小說”。那段時間,寫小說成了自我欣賞甚至鄙視專業的一麵鏡子,極大地滿足了我青春的虛榮心、反叛心。但其實那時寫的所謂小說,都是一堆狗屁不通的垃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