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康有為的沒落 (2)(1 / 2)

張勳死了,康有為沒事兒。到了1925年,他又主張擁立溥儀皇帝,依然時刻夢想依托實力人物幹一番事業,博取功名富貴,亟思有所表現。

《清史稿》將他與張大辮子合為一傳,放在殿尾的一卷,也算大有深意的。

康有為倒是不願放棄他的獨立性,在那個混沌的社會,倒也很好地保持了他的“獨立性”。沒有人做他的思想工作,或者改造他的思想,倒是他當仁不讓,力圖給國人或強梁灌輸他的思想、他的意願。

這較之後世那些被迫一步步放棄獨立性,一步步走向汙穢泥潭的知識分子,佛也救不得,他康聖人,倒不失為命好!

當幕僚的出主意,力求實施,荒不擇路,饑不擇食,所憑者,三寸不爛之蓮花舌,一大肚皮之餿主意。他在技術上甚至沒有徐樹錚、楊永泰那些人的頭腦,也沒有王士珍、饒漢祥的胸懷,而欲成事,直是拿他人作犧牲,根源就是他的當教主的思路根深蒂固。這樣的人,搞儒教,儒教很難看;搞民主,民主走樣子;搞立憲,立憲變成交換。

對自身提出的主義,孫中山是功不必自我成;康有為是非由我成不可。即使是他人的思想,康氏也很願意插上一腳。他的實踐,因霸王硬上弓而瘸腿,但他卻樂此不疲。

較之孫中山、譚嗣同甚至梁啟超等人,他,康有為既不是頸血濺諸侯的英雄,也不是上下其手嫻熟裕如的政客,他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大俗人,就是一個名利熏心的好貨之人。作為一個大學者,他又獨有一份盲動的愚昧,這愚昧常常是深不見底。

過度的雄心會忽略物質的攫取。唐德剛先生論袁世凱,說他既無玩物喪誌的惡習,也不收藏什麼古董字畫,品簫吹笛,風流自賞;平生所好,唯抓權秉政,縱橫捭闔,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政治動物。

這並非什麼品質,而是用誌過分專一,其他相對忽略,顧不上也。大凡一個目標固守,心有所寄的野心家,往往對物質利益視而不見,但康有為是一個例外。與其說他對哲學感興趣,不如說他對物質情有獨鍾;與其說他對權力感興趣,不如說他對精神操控念茲在茲。多貨傷德,趨利之人,常為朋比,同其私也。東食西宿,一樣不落。他的信徒唐才常、秦力山發動起義之際,他的手裏捏著大把的資金,他緊緊地捏著,拒不交付使用,使人寒心。

與康有為同時,章太炎脾氣巨大,表現為暴躁;劉師培的脾氣很拽,如不合其意,則表現為叛變;康有為脾氣也甚滂湃,表現為偏執尖銳。章太炎不合他意,就罵人家“滿朝都是魏忠賢”,意為天下隻有他一個好人。康有為道不行,就更加好貨,這是不是一種補償心理呢?

包括戊戌變法在內的許多社會變革,康氏的性格因素使其希望變得更加渺茫。這是性格的細枝末節影響大事的例證。

他夢寐都想棲身聖賢之列。他的《大同書》“大地萬國之人類皆吾同胞”,懸鵠不可謂不高。中年時期,1895年秋,他到南京找張之洞,要求讚助強學會的南方分會,張氏待之為上賓,但康氏拒絕任何一點張氏提出的修改意見,他絕不作學術人格上的半點讓步。結果張氏竟收回原先讚助他的打算。

辜鴻銘算一保守人士,但辜氏對康有為也頗有看法。辜氏在張之洞的幕中為英文秘書,他評價康有為說,“自私自利而具野心,但又缺乏經驗、判斷力和方向。”(蕭公權《近代中國與新世界》20頁)

自視甚高,愈加專斷,不能容忍旁人意見,且將他人思想認為太尋常,太無價值。錢穆也說康有為是一“領袖欲至高之人”(《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

以學術、學問、想法影響社會,中國士子曆來有之,至康梁更甚。學問影響社會,必有一定途徑,通常是通過影響社會實力人物,最高當然是影響皇帝,在清末皇權崩潰,大大小小的軍閥強人,就是微縮了的大小皇帝。但在康有為,隻要是他想出來的念頭,任何人不能動搖,自信到自誇,到幻想,到以幻為真。他的自編年譜,說他少年時就“慷慨有遠誌”,他的慷慨,削弱於他的好貨嗜利,他的遠誌,則受阻於他的貪鄙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