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舊軍閥與新學生 (1)(1 / 2)

新學生當舊幕僚,北大的江崇屏入吳佩孚幕較成功。丁文江做孫傳芳的幕僚,則不倫不類。北大的康白情回他的老家一段時間,給川軍軍頭做幕僚,全然與軍事隔膜。他的詩歌《草兒》,富於童趣、理趣、天真和平,和地方軍頭萬難整合。饒漢祥,他則是名士加畸人,他的文字貫通技術性操作,要他寫什麼樣的文字他都能折騰出來,可為無米之炊。

舊軍閥用新學生,有一種硬性和時代接軌的複雜心態。在中國仍是個新鮮事物。

杜甫也有過短時間的做幕的一段生涯,當時他在四川,過著清貧的生活,恰好他的朋友嚴武被派到四川當成都的節度使,因此他推薦杜甫做節度使的參謀,這對他的生活來說是一個轉機。這個時候嚴武主要是在訓練部隊,想要跟西部大山中的吐蕃作戰,在某一年的7月份,率兵西征,他曾寫詩記錄這件事情,杜甫也有絕句跟他唱合,兩個月後就將吐蕃人擊敗,收複了一些城市,就是現在的四川理縣一帶。嚴武又指揮他手下的刺史繼續追擊吐蕃人,將地盤向西擴展了好幾百裏,杜甫這時寫了《八哀詩》,其中說“公來雪山重,公去雪山輕”,真是推崇備至了。嚴武這個人文武皆備,很有氣魄,對地方及邊疆建設卓有成效,杜甫在他的幕府中頗受關照,在這期間寫下很多詩,還寫有文章《東西兩川說》,此文議論邊疆問題。當時幕府管理非常嚴格,一早上班,天黑才下班。

因杜甫家在城外,在幕府上班生活相當呆板,其他有些幕僚為了維持自己的生計,往往都是鉤心鬥角。杜甫這時已經五十多歲了,和這些人在一起,暗箭難防,心中憂鬱不可言宣。而這些人出於自私的本性,有的將矛頭對準杜甫,說他這樣那樣,他受到這種打擊,壓抑憋屈,滋生多種身心疾病,加之辦公室久坐,導致四肢麻痹。當時他做了一首很傷懷的《宿府》,記錄幕僚生涯的,“清秋幕府井梧寒,獨宿江城蠟炬殘”,又說“風塵荏苒音書絕,關塞蕭條行路難。已忍伶俜十年事,強移棲息一枝安”。飽經喪亂,流離失所,其痛楚可知。所以他在第二年的初春,很堅決地向嚴武辭去幕僚的職務,回到他的杜甫草堂,重返他的耕讀生活。他的幕僚生涯不及一年,回到草堂後,生活也大致過得去,又過了一年不到的時間,嚴武去世了,杜甫也就失去了依憑,過了一個月,就徹底離開了四川。

饒漢祥大筆如椽

張愛玲以為,生活是一襲華麗的袍,上麵布滿了虱子。虱子這個小蟲,與那些文人幕客,淵源甚深,給他們的華袍,增添了幾許悠長的說道。有時候,竟要有獅子的偉力,才能運動虱子的意象呢。

王猛,當年本來可以成為桓溫的得力幕僚,可是他們談不攏。所謂深沉剛毅,氣度弘遠,天下人沒有幾個是他放在眼裏的。就在和桓溫見麵扳談的當兒,他一麵捉虱子,一麵與桓溫縱論天下大事,旁若無人。桓溫對其行為藝術也稱奇不已,承認他是江東才幹第一。

大文豪蘇東坡也長過虱子。某次也曾從他身上捉得虱子一匹,當下他就判斷說:此垢膩所變也。旁邊的秦少遊不同意,說,不然,棉絮所成也。

又據明代江盈科《雪濤諧史》,說是王安石上朝時,一隻虱子從他衣領爬到胡須叢中,為神宗皇帝所見。後來他要弄死這隻虱子,他的同僚還為之求情,說是皇上看見過的虱子,那也該是神物了。可是這隻虱子得有多大呢?皇上的眼力有特異功能嗎?

這些虱子都有特異的故事和來由。而饒漢祥這個民國大幕僚,他身上一度孳生虱子,而他似不以為意。這又如何說呢?實在也就是他個人不講衛生生活邋遢而已。當然,他的心力、思維全盤聚焦文章做法,聚焦文章的運籌帷幄,其他也真就無暇顧及了。

饒漢祥也曾窮處下僚,如非遭遇黎元洪恰到好處,兩人一拍即合、一觸即燃,可能就隻有長期默存底層了。

就像那個早些時候的駢體文大家許葭村一樣,依人籬下,索貸求告,一生牽蘿補屋,許氏的文字處理功夫不在饒氏之下,然而到處碰壁的結果,令其性格越發走偏,越發地滑向郊寒島瘦那一路。這時就算有大人物拔其為幕僚,他也可能很難再有建樹,為什麼呢?彈簧久壓,無力回彈,超過了彈性限度嘛。而饒漢祥,遇人恰逢其時,多能發揮其所長,甚至挖掘出他平常之所不能。到了替郭鬆齡策劃時節,餘勇都還能化為信心。此固自視甚高,以為可以拳打天下,腳踢英雄,實則眼前一片墨黑,旬日之間,差點丟了老命。但是活動環境、往還人物、所經事件,造成了胸襟、眼界的區分,所以像饒漢祥,相當一段時間內,自覺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不乏胸有雄兵百萬,大智大勇,神出鬼沒……神仙撒豆成兵,而他不妨布字成陣。至於許葭村等,則滯留寒蛩不住鳴的境地,無法擺脫,封閉在自怨自艾的蛛網之中。說來可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