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兵學奇才辛棄疾 (1)(1 / 2)

鬱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鷓鴣。

——辛棄疾《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這首簡明而意緒無窮的詞作,起筆突兀,中間一挫再挫,負手微吟一過,難免使人滲透滿腔磅礴之激憤,仿佛夜潮轟然拍擊,心緒難平,直至欄杆拍遍,淚眼婆娑。“今古恨,幾千般,隻應離合是悲歡?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今人所熟知的文學家辛棄疾,若從根本上說則是一個卓越的軍事戰略家、罕見的幕僚專才。即使和近現代的老毛奇、小毛奇置於一處,事功或因時勢而遜之,兵略則有以相頡頏。他出生時北方久已淪陷於金人之手,他少年時生活在金人占領區,他在十幾歲的時候就聚集兩千能戰之士,投到地方軍事首領耿京的部隊,他也做了耿京的高級幕僚,即掌書記一職。他在耿京部隊所任記室一職,即是標準的幕僚。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記室也即是參軍的一種。如谘議參軍、錄事參軍、諸曹參軍一樣,他是記室參軍,襄讚軍務,位任頗重。

據史學家嚴耕望先生《戰國地方行政製度史》轉引,“記室之職,凡掌文墨章表啟奏,吊賀之禮則題署也”。或者,記室主書儀、表章雜記等,由其負責完成。南北朝的時候,記室參軍起草檄文,馳告遠近。

至於記室參謀的要求,“記室之局,實惟華要,自非文行秀敏,莫或居之……宜須通才敏忠,加性情勤密者”。

辛棄疾可謂標準當行的記室參軍。若在民國時代,則非陳布雷、饒漢祥莫屬。

他後來到了南宋所寫的軍事論文《美芹十論》和《九議》見微知著,灼見古今。

“十論”中如審事、察情、自治、致勇、屯田、防微等篇章,指出和戰之間充滿偶然,種種超出常情的地方,其認識深入骨髓,就像後來的克勞塞維茨所說戰爭是一種藝術,但它絕不是常規藝術。辛棄疾說“虜人情偽,臣嚐熟論之矣,譬如獰狗焉,心不肯自閑,擊之則吠,吠而後卻,呼之則馴,馴必致齧,彼何嚐不欲戰,又何嚐不言和……此所以和無定論而戰無常勢也,猶不可以不察。”

他的《九議》中更論述了處於劣勢和危機當中的反攻之道,以及破解危局的戰略戰術。冰雪聰明,智數超群,真切可用。可惜南宋當局優柔寡斷,將之忽而解職,忽而起用,拖遝多年後再想利用他扳回大局,他已垂老病篤,令人扼腕歎息。

朱熹由衷欽佩,讚歎辛棄疾頗諳曉兵事,並在著作中引用了他諸多論兵的段落。另外程泌有一篇2000字的給朝廷的奏對,通篇引述論證辛棄疾的用兵思想。其中說道,中國之兵不戰自瀆是從李顯忠開始的,百年以來好幾代人了沒有人去糾正它,而辛棄疾認為,應以正規軍駐紮長江邊上,以壯國威,如果要主動北伐,則必須征集邊疆土人加以精強訓練,因為邊區地方的人從小騎馬射箭,長大後或馳騁或攀緣,體力非內地人可比。至於當時江南一帶水田裏做工的農民,好像對戰鬥的場麵非常懼怕,很難訓練為進攻的先頭部隊。邊疆的壯兵招來以後,要單獨分成多個小團體專門訓練,不要和官軍混雜在一起,一旦混雜其戰鬥力又要大打折扣了。官軍習性,一有警報就彼此相推,一有一點小功勞大家都去爭搶。

部隊構成,雷海宗先生以為,欲振興武德,必實行征兵製,征召良民當兵,尤其是一般所謂的士大夫都人人知兵,人人當兵,方可使中國臻於自主之境(參見《中國的兵》)。

此說自然是不錯,但兵要自立,須賴國家政體上軌道,使國民為公民,有其權利保障製度。這時的兵源,應無謂良民、刁民,因為在一個專製社會,就算大量良民入伍,兵的問題看似解決,但剩下不少的刁民、惰民,必因天性、生存滋生事端,豈非社會之禍?

這個問題,筆者較服膺呂思勉先生的論斷,他說,募兵之製,雖有其劣點,然在經濟上及政治上,亦自有相當的價值。天下奸悍無賴之徒,必須有以銷納之,最好能懲治之,感化之,使改變性質。隻有在營伍之中,約束森嚴,或可行之。

他們性行雖然不良,然若能束之以紀律,則其戰鬥力,不會較有身家的良民為差,或且較勝之(參見《中國文化史?兵製》)。

此說實有灼見,近年美國電影,表現越戰,及非洲平亂,多有敘寫囚徒、服刑者、犯禁者、有案在身者、性情桀驁不馴者,搏命突擊,其鋒銳不可當。此類人物往往“能打”,使人刮目相看,可證呂先生觀點之明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