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問得啞口無言。的確,他無論對姚興說了什麼,都不會改變這個驚世駭俗的記載。唉,隻是心仍舊有些不舒服。看他風清雲淡地毫不意,想想又釋然了。他說了什麼並不重要,反正後世總會這樣寫。所以,何須意呢?
僧肇進屋,低聲告訴我們姚興即刻到了。羅什點點頭,帶著我們出門,站到院落門口等候。聽到腳步聲馬蹄聲車軲聲紛紛響起,大隊人馬擁著幾輛馬車緩緩而來。正是一輛明黃的豪華馬車。到了院門口,幾個太監擁上,攙扶著姚興下車。
羅什恭敬地合掌鞠禮,我那日學過宮廷禮儀,該行跪禮。正猶豫要不要跪的時候,卻被羅什暗示不必跪。我隻好弓身行禮。姚興對著羅什合掌回禮,饒有興趣地看了我一眼。從他看我的眼神裏得知,他早就不記得之前已經見過我一次了。
坐進客廳的上座,僧肇奉上茶。姚興哈哈笑著:“不知朕此刻前來,是否打擾了國師。”他對踞坐下的我看一眼,頗有深意地說,“朕可是聽說國師自前日將此女帶走,一連兩日不曾出屋。”
羅什微微一笑,頜道:“陛下可知當年涼州時,羅什曾經有妻?”
“朕略有耳聞。聽聞國師之妻雖是龜茲公主,卻是漢女。溫嫻淑,才慧過人。十年前已有身孕,可惜難產仙逝。”
羅什眼光飄到我身上,微歎口氣,含糊地說:“羅什與妻,乃因緣和合之果。曆經幾十栽風雨,本相約地獄再見。佛祖垂憐,讓羅什有生之日再見吾妻,已是寬懷。”
姚興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順著羅什的眼光上下打量我:“難怪法師講經時有如此驚人之舉,原來此宮女與法師之妻相貌酷似。法師乃至情之人,這麼多年依舊記掛於心,朕實欽佩。”
我吃驚地張嘴,姚興的想象力還真好。羅什笑笑,不言語,隨便他猜去。聽得姚興又說:“當年國師之妻,若能產下後嗣,如今正是青春年歲。風采翩然,定肖國師。朕念及此,實覺可惜啊。”
羅什跟我對視一眼,不知該如何回應姚興。姚興看我們交換眼神,哈哈大笑:“好法師睿敏,自有神機。很快便能得雙生兒,哈哈,可喜可賀啊。”
羅什有些尷尬,合掌一鞠:“陛下,前番之語,乃是錯算。羅什現才知,我妻患有頑疾,怕是無法再妊娠了。”
姚興一愣,搖頭道:“如此,真是可惜。”喝口茶,想一想又說,“國師,讓朕替你安排。”
我心一緊。姚興的所謂安排,便是送十名宮伎了。這是史實,無法避免。到時我該怎樣辦?
羅什搖頭:“陛下毋須費心。羅什已垂老,還有重要之事,等待羅什有限之年完成。”
姚興詫異:“國師已**收徒,還有何事重要呢?”
羅什正容,緩步說道:“佛法東傳入原,始於漢明帝。魏晉之後,經論漸多。然已存之漢佛經,皆為天竺西域僧人所譯。行聱牙,義多紕繆。皆由先譯失旨,不與梵本相應。如此經,實難為原眾生理會貫通。羅什原多年,通覽漢書。若能將羅什所學梵經律譯轉漢言,可大興原佛法。”
姚興越聽越興奮,不禁拍掌稱道:“好!國師梵華皆通,確是譯經不二之選。不若就草堂寺設立譯場,需任何資助,朕必允諾。”
“譯場組織嚴密,需多人相助。羅什有二十四名龜茲弟子,他們梵經上可助羅什。但有能力相助譯經的漢人弟子唯有僧肇一人,恐無暇一人身兼筆受證諸多事項。”
“這個好辦!”姚興兩眼放光,點頭道,“朕即刻下旨,招募各地有才學之僧人來此,拜國師為師,一同助國師譯經。”
姚興走後,下午佛陀耶舍終於到了。他漢語不暢,費了不少力氣才到達草堂寺。羅什已之前聽我詳細說了與佛陀耶舍見麵的過程。他對好友來長安相助譯經雀躍不已。兩人二十多年未曾見麵,自有許多話要說。我讓他們暢談,自己僧肇的陪同下熟悉周圍環境。
偌大的庭院裏細細走了一遍,碰到不認識我的人,僧肇便一臉嚴肅地告之我的身份。還見到了幾個羅什的龜茲弟子,他們都認出了我,莫名驚詫,卻對我畢恭畢敬。我也不想多解釋什麼,隻是笑著告訴他們,我自娘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