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絕愛(終結版)
假如我今生無緣遇到你,就讓我永遠感到恨不相逢——讓我念念不忘,讓我在醒時或夢中都懷帶著這悲哀的苦痛。
“當我的日子在世界的鬧市中度過,我的雙手滿捧著每日的贏利的時候,讓我永遠覺得我是一無所獲——讓我念念不忘,讓我在醒時或夢中都懷帶這悲哀的苦痛。
“當我坐在路邊,疲乏喘息,當我在塵土中鋪設臥具,讓我永遠記著前麵還有悠悠的長路——讓我念念不忘,讓我在醒時或者夢中都懷帶著這悲哀的苦痛。
“當我的屋子裝飾好了,簫笛吹起,歡笑聲喧的時候,讓我永遠覺得我還沒有請你光臨——讓我念念不忘,讓我在醒時或夢中都懷帶著這悲哀的苦痛。
“既然你不能夠愛我,那麼,為什麼,你要在我最初的生命裏出現,並且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你的影象為什麼要如此明亮地在我心中閃爍?”女子流著眼淚問站在對麵的,已經蒼老的男人,那個從她童年時期就陪伴著她,守護著她的天神般英俊的男人。微風吹拂,她純白的衣裙和薔薇花一起飄飛。她的眼神如孩子般清澈明亮,那樣絕望的,期待的看著他。她十年未曾改換過童年時的裝束,隻為了他,再回到這裏時能夠一眼認出當年的小女孩。
“你已經不是那個小女孩了,你長大了。”男人寬容地微笑著看著她,“你早該開始自己的生活,而我,已經老去。”他的眼神裏有深邃的疼痛與絕望在瑩瑩閃爍。隻是,她看不到;她還未長大到可以真正理解他的愛。
愛是太痛苦的事情,因此,我以不愛來愛你。
“我沒有長大。”她凝望著他,很輕很慢地說道,“我站在原地,以同樣的裝束和姿態等待了你十年,可是,你卻一直向前走,所以,你老了。”
時間是靜止的,流逝的隻是人們。因此,倘若人心裏有某種想堅持的願望,他可以為著這願望而留下來,和時間一起靜止,直至永恒。
“可是,不管你怎樣走,你休想離開我,生生世世,永永遠遠。因為,你一直就在我心裏,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姿態。我心裏的你,是永遠不會老的,因此,我也無法停止對你的愛。”她告訴他,一字一句,一字一頓。
可是他還是要離開。於是,在他離開她的前一天晚上,她把一把小刀插進了他的腹部。血流出的時候,他疲憊而寬容地看著她,告訴她,我愛你。
可是也許隻有死能讓我們永遠在一起。
可我不要死,我要活著,我要我們都活著。因此我要我的生命在你身上延續。我撫育了你的童年,你必須替我走完我的中年,老年。我的靈魂會在你的身體裏活著,生生世世,永永遠遠。因為很久很久以前,我們本來就是一個整體,所以在生命的所有過程中,我們相依相攜。
好。
她笑了,單純快樂如同孩子。終於可以不再在寂靜的暗夜裏被他留在孤獨的恐懼當中,終於不必再承受身處人群卻依然蕭然的心情。因為你已溶入我的生命。無論何時何地,你與我同在,生生世世,永永遠遠。
清晨的時候她起身,踏入茫茫塵世,追隨著他的足跡,聽從他在睡夢中指引。我要在這人世間流浪一回,以履行你我生命的曆程,在這紛囂的世間留下你我生命的痕跡。
神話裏說,在一株仙草遭遇幹旱的時候,一位仙界侍者用甘露澆灌了它三年。在人世的輪回裏,仙草化成的女子便用一生的眼淚來償還侍者化成的少年。
傳說裏說,在一條蛇遭遇危險的時候,一個牧童救了它的性命。在千年以後的人間,白蛇修煉成的女子便找到牧童後身的書生,用一世情了卻前生的因緣。
在我童年的時候,在我孤獨脆弱沒有能力抵禦外麵的傷害的時候,你舉起手臂為我遮風蔽雨,給我溫暖,還有安全。因此,我要以一生的愛來回報你,我記憶的星空裏永遠閃爍著你年輕時的容顏。
我走過荒無人煙的沙漠,走過雜草叢生的原野,走過世界的鬧市,走過安靜的田園。我不害怕刺足的荊棘,也不害怕人們鄙視的白眼。“看哪,這個瘋子!”他們竊竊私語,交頭接耳,而我無所畏懼,勇往直前。紛紜的世事和陌生人的麵孔像流水一樣逝去,隻有你是始終在我前方,不滅的星辰。
“是毀滅之神降臨了嗎?
因為洶湧的淚海隨著排空的痛苦之潮呻吟。
閃電鞭笞著猩紅的雲團,雲團在暴風中狂奔,天空裏響徹那狂人雷霆般的笑聲。
生命乘者由死神最後完成的戰車。
盡你所有奉獻給毀滅之神吧。
不要將積蓄緊緊擁在懷中,不要回首瞻望,
匍匐在他的腳下,將長發拖在塵埃。
就在此時此刻,啟程上路吧。
……
動身吧,向一切喜悅和悲傷的終點起航吧。
踏著瘋狂的舞步,謳歌著“死亡中生存的勝利”,
接受命運的安排吧,啊,新娘!
披上你火紅的長袍,穿過黑暗去追隨新郎的火炬吧!”
影片中的女子瘋狂地奔跑著,奔跑著,追逐著他的幻影,那總在前方閃現的,微笑著的他的幻影。萬丈深淵就在腳下,可是她看不見,她能看見的隻有他,那站在生命之門的起點和終點微笑著的,他的麵影。
影片以一道在靜夜裏下墜的淒美的白色弧線結尾。寂然的簫聲幽幽響起,平添了幾許抑鬱愴然,還有絕望。
屏幕上打出一行字:“《絕愛》
主演:歐陽靜”
燕瀟和黎曉寒隨著電影院裏如潮的人群走出門外。天空灰蒙蒙地,飄著濛濛細雨。夏天已經過去,燕瀟突然想到歐陽靜,不,雪子家院子裏那些薔薇花,應該是快要凋謝了吧!薔薇的花期是在夏季,在炙熱如火的季節裏嫣然綻放,爭奇鬥妍。而今年這第一場雨無疑標誌著死神正向它們走來。而縱然死去,它們也會保持著自己最驕傲美麗的姿態。
電影院外麵貼著巨幅海報,是放大的雪子的照片,也就是黎曉寒在網絡上曾經搜索出來的那張,照片上雪子一臉稚氣地眺望遠方,等待著那致命的愛人的到來。燕瀟出神地凝視著照片上雪子憂鬱執著的眼神,腦子裏又清晰地重現出當時的情景。
雪子是真正的,徹底的瘋了。當燕瀟和黎曉寒看到她的車靜靜停在山道上時,燕瀟心底裏掠過一種強烈的不安的預感。黎曉寒趕緊停下車來,燕瀟不待車停穩就推開門跳了下去,險些崴了腳,幸好黎曉寒眼明手快身子一探扶了她一把。